掖州卫（二）

召新兵的最后一日，校场上人声比往日更沸，黑压压的人群挤在登记处。肖珏站在高台上，还把秋月白叫了来。

她今日穿了件海棠红的短襦，在灰扑扑的人群里依旧扎眼。她提着裙摆拾阶而上，腰侧缠着的小铃铛随脚步轻响，走到他身侧眉梢微挑，显然不明白为何要叫她来这满眼汗味的地方。

秋月白“将军找我？”

肖珏没立刻答，只望向台下：

肖珏“看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无非是些壮实的汉子排队登记，有的紧张得攥紧拳头，有的则探头探脑打量四周。她看了片刻，收回目光，依旧是那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风卷着尘土掠过高台，肖珏忽然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肖珏“不好奇为什么让你来？”

秋月白迎上他的视线，唇角弯起温顺的弧度，声音清浅：

秋月白“将军让做便做了，自然有将军的道理。将军又不会害我，对吧？”

她从不追问，永远是这副全然顺从的样子，仿佛他说什么都是天经地义。肖珏看着她眼底那片看似无波的平静，忽然笑了笑，转回头望向台下：

肖珏“等会儿，或许你就知道了。”

校场上的喧嚣还未歇，忽然有个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步子迈得轻飘，手里一把象牙骨的小花扇摇得呼呼响。

那人径直往高台上走，目光黏在秋月白身上，几乎是目不转睛。直到走到近前，肖珏伸手，夺过他手里的扇子。

肖珏“军中不许出现花里胡哨的东西，包括你。”

男子挑眉，显然不服气，伸手一指旁边的秋月白：

程鲤素“她呢？”

他声音清亮，带着点戏谑。

程鲤素“珠钗玉佩叮叮当当，衣裳可比我这扇子花哨多了，她怎么就许了？”

肖珏看都没看秋月白，只淡淡道：

肖珏“她除外。”

男子啧了一声，忽然凑近肖珏，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揶揄：

程鲤素“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肖珏斜睨他一眼，眼刀飞得又快又冷。

男子讪讪笑了笑，转过身，对着秋月白拱手作揖，动作倒有几分斯文：

程鲤素“在下程鲤素，太医院首席弟子，姑娘芳名？”

秋月白“秋月白。”

她对程鲤素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程鲤素眼疾手快去夺肖珏手里的扇子，指尖刚触到扇骨，就被肖珏牢牢攥住。他使劲拽了两下，那扇子纹丝不动，反倒被肖珏用了巧劲一带，他身子往前踉跄半步。

程鲤素“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

肖珏“你也可以千里迢迢回去成亲。”

程鲤素立刻换上副坏笑，凑到他耳边：

程鲤素“你还没成亲呢，我急什么？”

肖珏懒得理他，剜了他一眼。

程鲤素“我要不是打不过你，早把你……打死了！”

程鲤素梗着脖子放狠话，眼神却有点虚。

肖珏“飞奴，送程公子一程。”

飞奴“是。”

程鲤素脸一垮，拽住他的衣袖就不肯放：

程鲤素“你不会真对我这昔日好友见死不救吧？”

肖珏“逃个婚而已。”

肖珏扯回袖子，语气平淡。

肖珏“顶多打残你，死不了。”

程鲤素立刻变了脸色，往他跟前一凑，声音陡然软下来，带着点无赖的撒娇：

程鲤素“肖珏，都督，舅舅！虽说咱俩年纪差不多，可论辈分你是实打实的舅舅辈，您就让我留下躲躲吧？”

见肖珏不为所动，他眼珠一转，立刻转向旁边的秋月白，几步凑过去，笑得一脸谄媚：

程鲤素“秋姑娘，月白姑娘，舅母！您看我这处境多可怜，快帮我劝劝，让舅舅把我留下吧！”

肖珏听得额角直跳，心里暗骂这程鲤素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连“舅母”都叫得出口。

秋月白被他这声“舅母”叫得愣了愣，随即掩唇轻笑，看了眼脸色发黑的肖珏，缓声道：

秋月白“将军，程公子既然来了，眼下新兵刚招，营里正好缺个懂医的人，留着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肖珏闻言，转头看她。她居然帮程鲤素说话？还说得这般自然？

程鲤素见有戏，立刻附和：

程鲤素“就是就是，我的医术好得很！”

肖珏盯着秋月白，见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含笑的模样，心头莫名窜起点无名火。他哼了一声，只冷冷丢给程鲤素一句：

肖珏“安分守己，再敢胡叫，打断你的腿。”

程鲤素立刻作揖：

程鲤素“遵令！”

程鲤素眉开眼笑，冲着秋月白偷偷比了个多谢的手势。肖珏看在眼里，脸色更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