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校场上已响起整齐划一的呼喝声。秋月白站在队列末尾，灰蓝色的军服穿在身上，倒真衬得她肩背线条更显利落。长发被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眉眼间那点惯常的娇柔被敛去，反倒透出几分英气。
她方才对着铜镜系腰带时才发现，这粗布军服看着简陋，里子却衬着一层柔软的白绫，针脚细密，显然是特意做过手脚。
还算他肖珏有点良心。
不过自踏出营帐起，她投向肖珏的眼神就没带过半分温度，一双眼冷飕飕地剜着不远处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
肖珏仿佛毫无所觉，只淡淡扫了眼队列，对身旁的沈教头颔首：
肖珏“按寻常规矩来。”
沈教头应是，随即转身训话，第一项便是负重跑。校场边堆着些木柱，足有二三十斤重，要求两人一组，扛着绕校场跑十圈。
命令一下，新兵们立刻熟门熟路地找起同伴，大多是身形相当、力气差不多的凑在一起。秋月白站在原地，看着周围人两两结对，没人主动朝她走来。
谁会乐意跟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跟个姑娘似的人一组？看她那细胳膊细腿，怕不是跑两步就要瘫倒，纯属拖累。
她倒也乐得清静，正想看看肖珏要怎么收场，一道瘦小的身影却凑了过来。
禾晏“你好，我叫禾晏。”
男子声音清亮，正是昨日那个救下她的新兵。
禾晏“你不是昨天那个……落马的姑娘吗？你怎么也来操练了？”
秋月白瞥了眼不远处的肖珏，见他正朝这边看，心头火气顿时上来：
秋月白“还能怎么？被某个没良心的混蛋坑了呗！”
禾晏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里的笑意倒真诚：
禾晏“哦……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秋月白“秋月白。”
她答得简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里带点劝退的意思。
秋月白“你看我这样子，怕是跑两步就要歇菜，跟我一组准保拖你后腿，你还是找别人吧。”
禾晏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
禾晏“我也是单出来的，都说我太瘦，没力气。不过我力气其实不小的，我们试试？”
秋月白刚要开口拒绝，余光却瞥见肖珏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因为禾晏昨日驯马的法子和何如非的抚慰军一样，他怀疑禾晏是何如非派来的奸细。
好啊，肖珏这是故意的！明知道她看着瘦弱，特意把这个同样身形单薄的禾晏剩下来，让他们凑成一组。
她偏不！
秋月白“不必了……”
话没说完，禾晏已经热情地扛起木柱，另一头朝她递过来：
禾晏“没事没事，试试呗，不行咱们再慢点。来，搭把手。”
禾晏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木柱的另一头直接给到了秋月白。两人并肩走着，晨光落在禾晏脸上，映得他眼睛格外亮。秋月白看着他那双眼，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秋月白“禾晏，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禾晏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很快转过头，避开秋月白的目光：
禾晏“没有吧？我以前从没见过像姑娘这样的人。”
他的反应有些反常，更让秋月白起了疑心。正想再问，却见肖珏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不对，她现在是“弱不禁风”的秋月白，怎么能真的扛起这玩意儿？
她故意使不上力，手一软，木柱砸在地上。紧接着，她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像是体力不支。
禾晏“你没事吧？”
禾晏连忙放下木柱，关切地问。
秋月白没说话，只是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起来。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肖珏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有些意外。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仿佛站不稳似的，下一秒，双腿一软，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禾晏“喂！姑娘！”
禾晏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去扶她。
禾晏“你醒醒啊！”
校场上的动静顿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肖珏从高台上走下来，眉头紧锁，看了眼地上晕得人事不知的秋月白，又瞥了眼手足无措的禾晏，沉声道：
肖珏“把她送回帐里。”
两名亲兵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秋月白抬了起来。
程鲤素“这才练了多大一会儿，就把人折腾晕了？肖都督，你这铁石心肠也该软一软，人家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哪禁得住你这么磋磨？”
程鲤素“我瞧那姑娘眉眼温顺，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你偏要把人往泥里摔，就不知道怜香惜玉？”
肖珏语气平淡：
肖珏“你太小看她了。”
程鲤素挑眉：
程鲤素“哦？难不成她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我可没瞧出来，方才那脸色白的，真让人心疼……”
肖珏撇他一眼，转身走开。
肖珏“我去看看‘病人’。”
秋月白躺在床榻上静养，肖珏挥退众人，走到榻边，看着秋月白。她依旧闭着眼，长睫垂着，脸色瞧着是比平日苍白些。
肖珏俯身，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声音不高，却带着笃定：
肖珏“别装了。”
肖珏“给你半个时辰。要么起来去校场接着练，要么我现在就派人备车，送你回肖府。往后守着后院那方天地，绣你的花，喝你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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