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四）

蒋荞楠“结束？”

蒋荞楠愣住了。什么结束？他的奥赛生涯吗？可他明明刚刚达到顶峰。她想问清楚，可看着蒋峤西眼底复杂的情绪，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说的结束到底是什么意思？蒋荞楠不明白。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当天晚上，客厅的灯亮到很晚。蒋荞楠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果然，没过多久，客厅传来了蒋峤西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她悄悄走到门口，虚掩着门缝往外看。

蒋峤西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摞书和笔记本。那是他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奥数资料。

梁虹飞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蒋峤西“妈。”

蒋峤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蒋峤西“这些，是我这么多年的奥数资料，我都分好类了，你看看，你要是想的话，你可以按照顺序撕。”

梁虹飞“你什么意思？”

蒋峤西“意思就是。”

蒋峤西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蒋峤西“我不学奥数了，这条做数学天才的出路，我不要了。”

梁虹飞和他大吵一架，每每这时候，梁虹飞就会拿蒋梦初说事。

蒋峤西“我不是蒋梦初！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是蒋峤西，妈，我是有我自己的名字的！”

蒋荞楠也是来的蒋家很久以后才知道，梁虹飞一直把蒋峤西当成蒋梦初的替代品，逼他学奥数，逼他拿第一，逼他完成那个天才梦。

蒋峤西“可你有没有想过，活着的是我啊！他蒋梦初没完成的天才人生，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在客厅响起，比上次打在蒋荞楠脸上的那一下还要响亮。

蒋峤西被打得偏过头，脸颊迅速浮起一个红印。

蒋荞楠“妈。”

蒋荞楠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声音带着哭腔。她站在蒋峤西身边，挡在他和梁虹飞之间。

这是蒋政正好赶来了。

蒋政“干什么呀这是？他都多大了，你怎么还能动手呢？”

梁虹飞把头偏过去不再看蒋峤西，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蒋荞楠“哥，你没事吧？”

蒋峤西摇摇头。蒋政拉着蒋峤西和蒋荞楠坐到了沙发上。

蒋峤西“我就是想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这些我都不要了，从今天这一刻起，我是有名字的，我叫蒋峤西！”

梁虹飞“峤西，妈妈错了，妈妈向你道歉，妈妈不该撕你的书，你别放弃好不好？”

梁虹飞“你不能不去清北，你努力了那么长时间，你要当世界冠军的，你知道吗？”

蒋峤西“不是妈，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梁虹飞“你想要什么？是那群整天勾着你往外跑的狐朋狗友？还是……”

她看向了蒋峤西身旁落泪的蒋荞楠。

梁虹飞“是蒋荞楠？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啊！”

她的目光狠狠扎向蒋荞楠，仿佛蒋荞楠是毁掉一切的罪魁祸首。

蒋峤西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裹着浓浓的疲惫和嘲讽，听得人心里发紧。

蒋峤西“呵，反正在你心里，但凡我有一点不合你意，能扣到我头上的，不是群山他们，就是楠楠，是吗？”

蒋荞楠“哥，别说了……”

蒋荞楠伸手去拉他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劝，却被梁虹飞猛地拉开。

梁虹飞“你少在这装好人！要不是你来了这个家，峤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蒋峤西“够了！”

蒋峤西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

蒋峤西算是明白了，不管是蒋梦初，还是他，从来都不能在这个家里得到自己想要的。

蒋峤西“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我现在全都还给你们！我只要做我的蒋峤西！”

话音未落，他忽然抓起桌上的水果刀，那把用来削苹果的小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蒋荞楠“哥！”

蒋荞楠失声尖叫出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想也没想，扑过去握住了刀的另一端。冰冷的刀锋瞬间划破掌心，刺痛感沿着神经蔓延开来，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流。

蒋峤西瞳孔骤缩，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握着刀的手瞬间松了力。蒋荞楠趁机夺过刀，扔到远处。

她抬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擦去蒋峤西脸上的眼泪，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

蒋荞楠“哥，你忘了？你前两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等你拿了奖要我请你吃饭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奇异的安抚：

蒋荞楠“我知道有家馆子，他们的糖醋排骨做得特别好，我们去吃好不好？听话……蒋峤西。”

蒋峤西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掌心不断渗出的血，看着她含泪却带着期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