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七）

天光彻底漫进房间时，蒋荞楠先醒了。

身侧的蒋峤西还闭着眼，眼尾却泛着淡淡的红，整个人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显然没睡好，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像是还在跟什么较劲。

蒋荞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又酸又软。她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帮他把眉头揉开，指尖快碰到他皮肤时，却又悄悄收了回来。

等蒋峤西睁开眼，晨光恰好落在他眼底，衬得那片漆黑里多了些血丝。他看到蒋荞楠，愣了一下，才慢慢坐起身：

蒋峤西“醒了？”

蒋荞楠“嗯。”

蒋荞楠也跟着起来，目光落在他脸上，没绕弯子。

蒋荞楠“没睡好吗？”

蒋峤西扯了扯嘴角，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低头去系鞋带。

蒋荞楠“哥，以后……你就只做蒋峤西吧。”

蒋峤西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错愕，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蒋荞楠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很认真：

蒋荞楠“不用是谁的影子，不用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就做你自己。反正……至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蒋峤西。”

她想了一晚上，她比谁都清楚蒋峤西放弃的是什么，可她也懂，他需要亲手打碎过去的枷锁，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蒋峤西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说：

蒋峤西“好。”

两人收拾好东西出了旅馆，刚走到路口，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是群山小分队的伙伴们，杜尚正踮着脚往这边望，看到他们，立刻挥起了手：

杜尚“楠楠！蒋峤西！”

其他几个人也围了上来，脸上带着担心。

林其乐“昨晚没联系上你们，没事吧？”

蒋荞楠摇摇头：

蒋荞楠“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秦野云“先去吃点东西吧。”

几个人往早餐店走，一路说说笑笑，没有人提昨晚的事情，试图冲淡之前的压抑。到了店里，点了豆浆、油条和包子，热气腾腾的食物端上来，肚子里的饿感瞬间被放大，两人也确实饿坏了，拿起油条就吃了起来。

正吃着，樱桃咬着包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林其乐“昨晚我妈跟我说，梁阿姨出车祸了。”

蒋荞楠拿着油条的手顿住了，蒋峤西也停下了动作，抬眼看过去。

林其乐“不算太严重，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现在在医院住着呢，蒋叔叔昨晚一直在医院守着。”

蒋荞楠垂下眼，看着碗里的豆浆，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梁虹飞对她不算坏，也不算多好。可听到她出事，心里还是莫名一沉。

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很浓，梁虹飞躺在床上已经无话可说，校长和学校的几位老师也来劝蒋峤西：

老师“峤西，你再好好想想！国家集训队的名额，清北的保送协议，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你说放弃就放弃？”

蒋峤西站在一旁，可他始终没应声。直到所有人都叹着气走了，他才将目光落在梁虹飞苍白的脸上，依旧一言不发。

这几天，蒋峤西和蒋荞楠就在樱桃家搭伙。樱桃妈妈总怕他们吃不饱，每顿都炒得满满当当，兄妹俩倒也吃得踏实。

晚上，蒋荞楠就跟樱桃挤一张床，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能聊到半夜。蒋峤西则多数时候去找杜尚，杜尚家就他一个男孩，房间宽敞，正好能再铺张临时的小床。

这天晚上，蒋峤西又去了杜尚家。杜尚刚洗完脚，正光着脚丫在屋里来回晃，手里还拿着个快啃完的苹果。

杜尚“哎，蒋峤西，吃不吃苹果？”

杜尚咬了一大口苹果，顺手扔给蒋峤西了一个。

杜尚“明天你们来我加吃饭吧，楠楠爱吃我妈炖的排骨，明天让我妈做。”

蒋峤西正坐在床边擦鞋，闻言动作顿了顿：

蒋峤西“行啊，我们现在算是吃百家饭了。”

杜尚“那怕啥，以前在群山你爸工作忙，你们俩不也是经常去别家蹭饭吃？”

杜尚“再说了，我就爱看楠楠吃饭。楠楠有时候可挑食你知道吗？你看着点，她都这么瘦了。”

蒋峤西抬眼瞥了他一下，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呛：

蒋峤西“你倒会献殷勤。她是我妹，用得着你操心？”

杜尚“哎，你这话说的，楠楠也是我朋友啊，朋友之间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你是哥哥，我是她朋友，关心她不一样吗？”

蒋峤西没再接话，低头继续擦鞋，鞋油擦得锃亮，映出他眼底复杂的光。他知道杜尚的心思，那点心思明晃晃的，亮得谁都看得见。可他自己呢？那份藏在哥哥身份下的心思，只能埋在最深的地方，连见光的资格都没有。

杜尚见他不说话，又凑过来，盘腿坐在床上：

杜尚“说真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国家集训队那名额，真就这么放弃了？”

杜尚“可那是清北保送啊……多少人做梦都想不来的机会。”

蒋峤西“放弃就是放弃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杜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再劝。他知道蒋峤西的性子，决定的事很难改。

杜尚“行吧，你要是有啥难处，跟我说，能帮的我肯定帮。”

蒋峤西“嗯，你帮我在学校看好楠楠就行。”

杜尚咧嘴一笑：

杜尚“这还用得着你说？哎，你那鞋擦那么亮干啥？明天又不相亲。”

蒋峤西把鞋刷往桌上一放，没好气地说：

蒋峤西“总比某些人整天邋里邋遢强。”

杜尚“嘿，我哪里邋遢了？我这是黑鞋，不用擦懂不懂？”

蒋峤西“行了行了，睡觉吧，你明天还得上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