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州城（二）

楚昭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眼神像是能穿透她刻意装出的柔弱，直抵内里藏着的锋芒。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楚昭“哦？那就跳一支吧。”

秋月白没叫人伴奏，跟着自己的节奏跳了起来。一开始动作很慢，腰肢扭来扭去，带着万花阁里那种柔媚的劲儿，看起来真像个在这里混饭吃的风尘女子。

可忽然间，她脚尖一点，身子一下子拔高，动作里竟带着几分干脆利落。

这可不是普通舞女能跳出来的。每个转身都有章法，明显是受过专门教导的。尤其是她抬头的时候，眉眼间虽然还笑着，眼底却藏着一丝不自觉的傲气。

那是长期处在高位的人才有的样子，被她用妩媚盖着，可一动一静间还是露了出来。

楚昭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一下，眼神更深了。这不一般的气度，哪像是被男人抛弃的女人，或者普通舞姬能有的？

楚昭为她吹笛伴奏，一舞终了，她敛衽行礼，笑意盈盈：

秋月白“献丑了。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我叫秋月，公子唤我阿月便是。”

楚昭放下茶盏，慢悠悠道：

楚昭“楚昭。”

秋月白面上笑意更深，语气轻快：

秋月白“楚公子，好名字。”

秋月白从雅间出来，刚走到楼梯口，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禾晏假扮的程鲤素。

她脚步一顿，随手从旁边小厮的托盘里抽了块轻纱蒙在脸上，找了个柱子后的阴影处站定，倒想看看禾晏要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禾晏一直跟着一个男子，可惜被一个舞女缠住，脚步有些局促地进了二楼一间房，片刻后再出来时，身上竟换了件水红色的舞衣。

秋月白挑了挑眉。水红衬得她肤色白皙，褪去了少年人的锐利，倒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柔婉。

禾晏这副姑娘的样子，倒真是……好看。

正想着，就见禾晏被那老鸨一把拉住，连推带搡往楼下的舞台上送。禾晏一脸懵，显然是被错认了，想解释又被老鸨催得紧，只能硬着头皮站上台。她哪里会跳舞，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秋月白在暗处看得清楚，忍不住低笑出声。她眼珠一转，迈开步子，也朝着台子走了过去。

秋月白“这位妹妹看着面生得很，许是新来的吧？”

秋月白走上台，声音柔媚，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伸手就往禾晏腰上揽去。

禾晏吓了一跳，低头就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睛，再看那身形和声音，瞬间认出是秋月白，想躲又被她揽得紧，只能压低声音急道：

禾晏“小月月！你怎么在这里？都督知道吗？”

秋月白“我来帮你啊，管肖珏干什么？他不让我来，我就不来了？我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秋月白凑近她耳边，吐气如兰，指尖故意在她腰侧轻轻划了一下，引得禾晏浑身一僵，她却笑得更欢了。

秋月白“舅母总不能看着你在这儿出糗吧？大外甥，跟着我动就是了。”

说着，她手臂一带，带着禾晏旋身转了个圈。禾晏脚下踉跄，差点绊倒，下意识抓住秋月白的衣袖，抬头就撞进她带着戏谑的眼底。

秋月白顺势握住她的手，指尖相触。她牵引着禾晏，看似是在带她跳舞，却总在不经意间靠近。有时是发丝扫过禾晏的脸颊，有时唇瓣搁着面纱擦过她的耳廓，惹得禾晏脸红心跳，手脚更乱了。

秋月白“放松些，本姑娘可不跳见不得人的舞蹈。”

禾晏只能任由她带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动作转。秋月白跳舞时的样子和方才在楚昭面前又不同，少了几分刻意的引诱，多了几分自在的娇俏，眼波流转间，仿佛有星光落在里面，看得禾晏心头一跳。

台下的人只当是两个舞姬在同台献艺，看得津津有味，唯有禾晏自己知道，这哪里是跳舞，分明是秋月白在故意逗她。她脸上红得快要滴血，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人。

正闹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秋月白眼角余光一扫，步子顿了半拍——是肖珏。

这位素来眼里容不得半分靡靡之气的肖将军，居然会踏足万花阁这种地方？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肖珏显然是刚进来，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全场，随即就被台上的两人吸住。他的视线在禾晏的舞裙上停了停，又转向旁边巧笑嫣然的秋月白，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沉了下去，显然是一眼就识破了她们的伪装。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找了个靠近舞台的位置继续看着，目光落在台上，看不出情绪。

禾晏也瞥见了肖珏，顿时吓得差点同手同脚，眼神里满是“完了”的恐慌。秋月白却非但没收敛，反而拉着禾晏转了个圈，动作愈发舒展，眼底还故意朝肖珏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禾晏只想赶紧溜下台，却被秋月白拽住了手腕。

就在这时，肖珏忽然捏着一支盛放的月季，微微扬手，那花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落在了秋月白脚边。

秋月白弯腰拾起那支花，指尖捻着花瓣，对着肖珏的方向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