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回帐时,帐里的炭盆还留着余温。她脱了狐裘往榻上躺,脑子里却总晃着禾晏红透的脸,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翻了个身缓缓睡去。
夜里,后颈忽然贴上一片滚烫的温度。
一个带着雪气的怀抱。
是肖珏。
他从身后轻轻拥住她,胳膊环得不算紧,却带着股不肯松开的执拗。手搭在她腰侧,指尖凉得像冰,显然是在雪地里冻了许久,此刻贴着她的衣料,激得她轻轻颤了颤。
肖珏“为什么总是骗我呢?”
肖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把脸埋在她颈窝,呼吸滚烫,混着淡淡的酒气。想来是在演武场待够了,又去翻了酒坛。
肖珏“明知道你说的话里有假,明知道你藏着秘密,为什么还是……还是心甘情愿被你骗呢。”
话音落时,有湿热的液体落在她颈间,烫得惊人。
是肖珏哭了。
肖珏“求求你,别不要我……抱抱我,好吗?”
她挣了挣,肖珏却松了手。秋月白立刻转过身,借着帐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他眼眶通红,脸颊烧得泛着不正常的红。她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很烫。
秋月白“你发烧了。”
秋月白皱了眉,语气软了些。
秋月白“又说胡话了。”
肖珏却没听,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掌心贴着他滚烫的皮肤。他看着她,眼神里没了执拗,只剩一片茫然的恳切。
肖珏“我没说胡话。”
他低声说。
肖珏“秋月白,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没等秋月白反应,他微微仰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带着他身上滚烫的体温,还有点笨拙的慌乱。秋月白没躲,也没动。
帐里静得能听见肖珏急促的心跳。
肖珏吻了一会儿,便松了手,又把脸埋进她颈窝,像只寻求安慰的大狗,呼吸渐渐沉了下去,大概是烧得厉害了,竟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秋月白维持着被他拥着的姿势,轻轻叹了口气。她抬手,迟疑了一下,终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哄个闹脾气的小孩。
秋月白“傻子。”
帐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簌簌落在帐顶,盖过了帐里的呼吸声。
秋月白想,等天亮了,得让程鲤素好好给他看看脑子,别烧坏了。
第二日,肖珏是被一阵琴音勾醒的。
指尖还带着宿醉般的沉滞,脑袋也昏昏沉沉地胀着,他眨了眨眼,帐顶的锦纹在晨光里渐渐清晰。
这是在秋月白的营帐里。
昨夜的高烧像是场混沌的梦,却又不全是梦——他模糊记得秋月白半夜掀了帐帘出去,后来程鲤素带着药箱进来,指尖按在他额上时,他似乎还听见她在旁边低声问了句:
秋月白“会不会烧坏脑子?”
琴音还在淌,清润得像山涧里的泉水,肖珏撑着榻沿坐起身,转头便看见了她。
秋月白坐在离榻不远的软榻上,一身素色衣裙,乌发松松挽了个髻,手里正拨着琴弦。她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点浅影,指尖落在弦上时,姿态从容又舒展,分明是养尊处优的模样,连拨弦的弧度都透着种说不出的雅致。
肖珏没说话,就这么坐着看。帐里静,只有琴音落,他竟觉得昨夜烧得发疼的脑袋,都被这声音泡得缓了些。
琴音忽然停了。秋月白抬眼望过来,目光撞进他眼里,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往桌案那边抬了抬下巴:
秋月白“药在桌上。”
肖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桌上放着个白瓷碗,药汁还冒着点热气。他应了声,掀了被子下床,走到桌边拿起碗。药味很苦,冲得他皱了皱眉,却还是没犹豫,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秋月白“这琴,是答应赔给你的。”
肖珏这才细看那琴。琴身是深褐色的老桐木,弦是泛着银光的冰蚕丝。他懂琴,一眼就看出这琴绝非凡品。
秋月白“之前在掖州城专门找人打造的,匠人慢,现在才送来。”
肖珏伸手碰了碰琴身,木质温润,像是已经养了许多年。秋月白正要收回拨弦的手,后颈忽然贴上一片温热的呼吸,紧接着,一双胳膊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肖珏的下巴轻轻搁在她肩窝,带着些说不清的涩意:
肖珏“对不起,让你受苦了,长公主殿下。”
秋月白垂着眼,没挣开,只淡淡开口:
秋月白“明明是我先骗了你,从身份到心意,没一句真的,你为何反倒心中有愧?”
肖珏的胳膊收得紧了些,声音里裹着悔意:
肖珏“你是金枝玉叶,公主身份尊贵,却因为我……因为我失了身,实在是委屈了你。”
秋月白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带着点凉,她侧过脸,目光扫过肖珏紧蹙的眉:
秋月白“我骗了你这么多,你怎知……这件事是真的?”
肖珏一僵,他抬头怔怔地看着秋月白。晨光落在他脸上,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里的震惊,像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卡住。
自从被秋月白勾住了心,日日夜夜念着、记着,在她一次次骗他时都狠不下心推开,靠的是什么?是他以为的肌肤之亲。
一开始是觉得对不起她,后来他总觉得,那是他能拴住她的最后一根绳子。
可现在,她轻描淡写一句话,这根绳子,也断了。
肖珏眼神里只剩下茫然的空。
肖珏“所以……从始至终,我抓住的,全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