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山上（一）

桌上的酒冷透了，楚昭指尖反复摩挲着杯沿。他明日下午就要离开掖州卫了，白月山的邀约若今日不提，往后怕是再无机会。雪光从帐帘缝隙漏进来，映得他眼底那点犹豫渐渐褪成了笃定，起身时披风扫过案几，带起一阵轻响。

肖珏的营帐外守着亲兵，见是他来，略一迟疑还是通报了一声。帐内暖炉烧得旺，肖珏歪在床榻上睡得沉，秋月白看了肖珏一眼，走了出去。

秋月白“楚大人。”

楚昭“秋姑娘，前夜说的白月山，今夜去得吗？明日我就要走了，再迟，怕是要错过了。”

秋月白眯眼笑了笑：

秋月白“走吧。”

两人没带随从，只各披了件厚披风，踏着雪而去。夜路静得很，只有脚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偶尔有寒鸦从树梢惊起，扑棱棱掠过墨色的天幕。

白月山不算高，爬到半山腰时，东方已隐隐泛了鱼肚白。等他们在山顶的青石上坐下，天彻底亮了。

初升的太阳把云层染成金红，往下铺展开来，是漫山遍野的雪，白得晃眼，又被阳光镀了层暖光。山风掠过松林，带起松涛声，雪从枝头簌簌往下落，砸在披风上，悄无声息地化了。

秋月白“天真蓝，雪真白。”

她侧过头看楚昭，他正望着远处的天际线，睫毛上沾了点雪粒。她弯了弯眼：

秋月白“楚子兰真好看。”

楚昭回头，耳根倏地红了。他偏过头咳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楚昭“秋姑娘又拿我取笑。”

秋月白“是实话。”

秋月白托着腮看他。

秋月白“这般景致配这般人，才算没白来。”

风把她的话吹得轻了些，楚昭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

楚昭“你跟我独自来这白月山，肖都督那边……真的没事？”

他想起昨夜帐里肖珏喝醉酒后的那股子执拗劲儿，怕是醒了要炸。

秋月白挑了挑眉，往他身边凑了凑，山风把她的发丝吹到颊边，她也没理，只盯着他的眼睛：

秋月白“楚大人两次邀我，我应了，你倒又来问这话，怎么，楚大人是不乐意了？”

她靠得近，身上有淡淡的胭脂香，混着雪的清冽。楚昭喉结动了动，别开眼笑了笑：

楚昭“是我多嘴了。”

他没再追问，两人就坐在青石上看景。太阳慢慢爬高，金红的云层褪成了淡粉，天彻底蓝透了，衬得漫山的雪愈发洁白。偶尔有风吹过，雪沫子往衣领里钻，秋月白缩了缩脖子，楚昭下意识地往她那边挪了挪，替她挡了挡风。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肩，替她拂去雪沫。他对上秋月白含笑的目光，又移开了视线。山风里忽然飘来阵梅香，顺着风望过去，山坳里竟藏着几株红梅，开得正盛，嵌在白雪里，艳得惊心动魄。

楚昭“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

秋月白好奇地看他：

秋月白“哦？像谁？”

楚昭“我没亲眼见过她。”

楚昭望着那几株红梅，眼神有些悠远。

楚昭“但在我心里，她就该是你这个样子——明目张扬，肆意妄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管旁人怎么看。”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楚昭“我很羡慕，也想那样活，可我做不到。”

秋月白皱了皱眉：

秋月白“谁？”

楚昭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很久，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楚昭“贞礼公主。”

秋月白愣了愣，随即笑了，只是笑意没到眼底：

秋月白“楚大人是觉得，我是那贪享荣华富贵之人？还是觉得，我是那睚眦必报之人？”

楚昭却笑了，那笑容有些复杂，像藏了很多话，又不肯说透。他往前倾了倾身，几乎要贴到她面前，目光沉沉地锁着她：

楚昭“你难道不是吗？”

秋月白被他问得一噎，刚要反驳，手腕忽然被他攥住。她没防备，被他猛地一拉，直直撞进他怀里，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

山风更急了，吹得红梅簌簌落，有花瓣飘到两人肩头。楚昭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哑，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

楚昭“秋姑娘，不是你先招惹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