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永远不会真正散去
它只是在你以为天亮了时,从灰白褪成一种更深的、带着煤灰和绝望的铁青色,沉甸甸地压在泰晤士河浑浊的水面上,也压在我的胸口
我坐在诊所那扇永远擦不干净的窗边,看着一只羽毛凌乱的灰鸽子,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笨拙地跳
雨水混杂着泥浆,顺着窗玻璃蜿蜒流下,像一道道肮脏的泪痕
艾米丽说这雾里有毒,是工业的废气和太多无处安放的灵魂吐出的叹息
她说的总是对的,就像她总能精准地找到伤口,切开,然后试图缝合
无论那是身体上的,还是像我这样,藏在疯言疯语下的
艾米丽·黛儿艾玛
艾米丽·黛儿只剩我们了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仔细擦拭着托盘里那些冰冷的器具
银光闪闪,映着她鬓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是啊,曾经身边簇拥着那么多人,可如今却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天使无法洗清罪孽,而我亦寻不回那曾经拥有的天真
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木头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不,也许是错觉
是外面飘来的吧
尽管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却仍不由自主地朝着艾米丽所期望的方向思索
我们早已厌倦了这种东躲西藏的生活
本应是荣耀加身的队伍,如今却人人沦为政府通缉的对象
原因却是因为那无能的政府认为,我们几个月都未能结案,定是在与那些杀人犯暗中勾结
可笑至极,它们明明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去追查,可得到的线索却少得可怜
我转过身
她递过来一小杯透明的液体,还有两颗白色的药片
艾玛·伍兹你还是收了他们的东西
她的手指很凉,指节因为长期操作器械显得有些突出
艾玛·伍兹它们不能让春天快点来,对吗,艾米丽?
我看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常春藤,叶子边缘焦黄卷曲
我很想修剪它,用我藏在裙摆暗袋里的那把老伙计
父亲留给我的黄铜柄园艺剪
它很沉,很凉,刃口却总是异常锋利,能轻易剪断最坚韧的藤蔓
很适合裁剪那片保留了回忆的花园
但它也仅剩下了这一盆,宛如人生一般
艾米丽的手顿了顿
她终于抬起眼,那双总是藏着疲惫和复杂情绪的眼睛看向我,里面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很深很深
艾米丽·黛儿春天会来的,艾玛
艾米丽·黛儿很快。痛苦……都会结束的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笃定
我盯着她看
她今天似乎格外不同
眼底那片常年萦绕的阴霾,像是被一种更决绝的东西取代了
是一种……终于走到尽头的坦然
一种带着血腥气的计划终于落定的疲惫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杯壁
艾米丽·黛儿喝了吧
她催促着,像在医嘱重病的病人
艾米丽·黛儿你需要休息。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她嘴角似乎尝试着勾起一个弧度,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