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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间的突围

空间原理(上册)

“全体领航员,速归驾驶舱;维修组员,赴维修厅待命;其余非必要人员,即刻进入休眠舱。休眠舱外人员,需系妥五组应急安全带,配好呼吸罩,距黑洞切入仅剩二十六分钟。”我凝视着“科洛斯号”的控制台,指节因用力紧扣边缘而泛白,声音似被紧张拧成细线,却仍精准穿透通讯系统,在飞船舱室间震荡。这是一场与黑洞竞速的终极倒计时,每一道指令都牵系着生死绳结,容不得半分差池。

此刻,舷窗外的宇宙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琥珀,将未知的恐惧与诱惑凝冻其中。距黑洞切入三十分钟,离引爆区仅一光年之遥,这看似简短的距离,在宇宙尺度下,却满是致命的陷阱。我指尖在控制台疯狂跃动,开启后方六十组预射器的刹那,淡蓝色的能量光束如游龙窜出,刺破舱外黑暗;激活全船防御体系时,船身覆上的能量护盾,像一层薄而坚韧的蝉翼,微微颤动着对抗宇宙辐射;闭合喷火墙,推升动力至极速预射档位,飞船瞬间如离弦之箭,尾部拖曳的光痕,是献给黑洞的“投名状”。同步启动的双反重力推动器,喷出幽蓝色的等离子流,试图在这宇宙极端环境里,为飞船劈开一道生机裂缝。

科尔特的身影在舱门处浮现,他有条不紊地缚紧安全带,呼吸罩的透明面罩上,凝结着细微的水汽——那是他紧张的证明。“先生,为昨日失态致歉。”他的声音透过呼吸罩,带着职业性的规整,却又暗藏一丝劫前的惶然。

我亦同步操作着安全装置,金属扣环锁死的脆响,似在为这场冒险敲锣。“无妨,科尔特,我亦有失当之处。”生死悬于一线,昨日因路线分歧而生的龃龉,已如宇宙尘埃,飘逝在记忆边角。

显示器的数据疯狂蹦跳,红的、绿的、黄的指示灯,像被按动的狂欢按钮。“90%……91%……93%”,机械音冷硬得如同索命鬼的催命符,每一跳都在压缩存活的希望。“全体备便……愿天眷佑!”我朝通讯器低语,虽非信徒,面对宇宙未知的恐怖深渊,也忍不住乞望侥幸——这是人类在绝境中,对命运最后的微弱叩问。

“96%……96.54%……就绪”“3……2……1……启动……”

轰鸣乍起,如远古巨兽的咆哮,飞船以三十光年每小时的速度突进。黑洞周遭的死寂,是最凶狠的缄默,数秒后,我们闯入黑洞领域,舷窗外的黑暗似有了实质,像一头巨兽张开的嘴,距引爆区尚余十七光年的路程,成了通往蛇口的小径。

初始,周遭是能吞噬一切的寂静与诡谲,漆黑暗域漫无边际,操作台的轮廓隐没不见,唯有开关按键透出的微光,如绝望中苟存的星火,孤独又倔强地亮着。

黑洞内部的恶劣,远超理论预判。依广义相对论,其引力场如一台疯狂运转的绞肉机,将时空绞得扭曲碎裂。“科洛斯号”像一粒不慎落入漩涡的尘埃微粒,在引力的暴虐撕扯里挣命。每一秒,飞船承受的引力撕扯,都数倍于地球引力,舰体的金属架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可能被碾成齑粉,化作宇宙里新的尘埃。

三十四分钟后,一道朦胧的、泛着淡青色光晕的氢壳,出现在舷窗前。按计划,我们需于氢壳爆炸的瞬间,启动反重力推动器,借势突围。可当飞船扎入氢壳云层区,电闪雷鸣如诸神交战,暴雨倾盆似天河溃决,一道碗口粗的雷电,像精准计算好的箭矢,瞬间劈中飞船——推动器全域短路的警报,尖锐得刺破天灵盖。虽暂无需其效力,可这故障,为后续的生死旅程,埋下了凶险伏笔。

当飞船尾部挣脱氢质束缚的刹那,爆炸如约轰鸣。冲击波如汹涌的黑色浪潮,由外及内疯狂碾压,反重力推动器勉强启动,运转的噪音震耳欲聋,恍若天狼星在眼前爆碎成千万片。飞船狂飙突进,雷电、风暴如嗅到猎物的豺狼,穷追不舍却难及分毫。云层内的强光灼目得近乎残暴,众人条件反射般紧闭双眼,可眼睑后的黑暗里,仍有光的残影在炸响。时速飙升至八十万光里,压力与剧痛如海啸来袭,似要将躯体碾为齑粉。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吐不止,秽物溅落舱内,黏腻又恶心。三声脆响接连炸响,科尔特的肋骨崩裂——暗风,这宇宙里无形却最凶狠的凶兽,疯狂撕扯着飞船与我们的身躯,仿佛要把一切都扯成碎片,抛向宇宙深渊。

头痛欲裂,似有一柄巨斧,在脑壳里反复劈砍;腹部如被利刃剜割,内脏都在痉挛抽搐;全身体感急冻,血液仿佛要凝固成冰;双腿颤若筛糠,站立都成了奢望;眼皮狂跳不止,像有无数小虫在爬。科尔特陷入昏迷,沉重的呼吸罩一起一伏,距内部区域仍有四十光年的路程,漫长得如同永恒。极端环境催逼出我体能与意志的极限,使我勉强维系着清醒,像一片在飓风中摇晃的残叶,随时可能坠落。内部爆炸接踵而至,狂暴的能量催动反重力推动器,剧烈的颠簸里,脑海中,儿子金的小小身影却清晰如昨。我想伸手触碰,那身影却如隔天涯,泪水失控滑落,看着“他”转身消逝在黑暗里,仿佛连记忆都要被黑洞吞噬。

“金……金……金司!”我艰难启齿,每一个字都似钉扎唇舌,带着血肉被撕裂的疼,却拼尽全力喊出儿子的名字。金的离去,同数年前那个暴雨夜一样猝然——那时,医院的白墙白得刺眼,监护仪的嘀嗒声突然变成漫长的直线,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渐渐失温。绝望如墨汁,在胸腔里漫染开来,我无声啜泣,泪水砸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面上。

幻觉汹涌而至,家人的身影在眼前招摇。父母的笑容、妻子的低语,还有儿子奔跑的模样,一一浮现又消散。我却无力趋近,睁睁看着他们如泡沫般,在宇宙的黑暗里破碎消逝。放弃的念头疯长,手指搭在安全带锁扣上,欲解带赴死——可儿子的影像如锚,狠狠锚定我在生死间挣扎的意志。这场冒险,是为了探寻宇宙真相,更是为了给儿子一个“超级英雄爸爸”的承诺,绝不能被恐惧与绝望吞噬。

彼时,竟未察觉身体的剧痛:三根肋骨断裂,像生了锈的铁钉,扎在胸腔;一根手骨错位,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还有七处骨裂,如细密的针,在血肉里刺着。“防护层破损……”“推进器故障……”警示音连番炸响,似死神的跫音,一步一步,渐近又渐近。

思绪翻涌间,那段尘封的记忆如汹涌潮水,冲破心堤。

那是地球联盟组织的“恒星救援行动”,太阳因内部能量失衡,即将发生超新星爆发,届时整个太阳系都将被吞噬。父母作为顶尖的天体物理学家,主动请缨,参与搭建恒星能量稳定器。出发前的那个夜晚,母亲把我叫到书房,她戴着的银质恒星吊坠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孩子,宇宙是人类的母亲,可这位母亲也会生病。太阳生病了,我们得去治好它,这是我们的使命。” 父亲则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如星,“别怕,我们可是去给太阳‘做手术’的英雄。”

我送他们登上宇宙飞船,看着飞船尾部喷射出的蓝色火焰,像给星空系上的丝带。可谁也没想到,稳定器搭建过程中,太阳内部突发能量湍流,父母所在的舱段被瞬间吞没。联盟发来消息时,我握着通讯器的手不住颤抖,听筒里传来的机械音,像一把把刀:“抱歉,任务失败,您的父母为保护设备,已壮烈牺牲……他们是人类的英雄。”

后来,妻子也踏上了宇宙探索的征程。她是基因生态学家,为了在宇宙中寻找适配人类新家园的生态基因,登上了“生命之舟”号。出发前,她抱着还小的金,在我脸颊印下一个吻,“等我回来,给咱们儿子带一颗宇宙里最亮的‘星星种子’。” 可宇宙射线的突然暴增,让飞船的防护盾失效,她在最后时刻,把研究数据传回地球,自己却永远留在了冰冷的宇宙。

金曾问我:“爸爸,爷爷奶奶和妈妈是不是变成星星了?” 我抱着他,望着夜空,“对,他们成了最亮的星星,在守护着我们,也在守护着人类的未来。” 他们的离去,是我心底永远的痛,可每当想起他们为人类奔赴宇宙险境,为了守护文明火种燃尽自己,自豪又会在疼痛里生长——他们是宇宙的勇者,是我和金的光。

惊觉回神,我俯身将飞船推至极速。防护层破损后,恐怖现象丛生:心脏剧痛如锥刺,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感;一根手指断裂,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控制台的线路板上;失重感如疯魔巨兽扑来,把人按在座椅上,却又要把灵魂生生拽出躯体;氧气稀薄如丝,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烧感;空间扭曲挤压,仿若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攥紧躯体,要把人碾成肉酱。头晕目眩中,宇宙成了疯狂过山车的轨道,眼前混沌漆黑,连方向都难以辨清。作为领航员,我本应沉稳如锚,可对死亡的未知惧意,对儿子的牵挂不舍,让恐惧从心底漫溢,像黑色的藤蔓,缠住了理智。

半小时后,“聚力舱”效应狰狞显现。这宇宙的神秘力量,将自身承受的压力五倍传导至飞船,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金属的扭曲声、线路的迸裂声,织成一张死亡罗网,随时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剧痛催我入眠,黑暗里,儿子的哭声却又狠拽我清醒。勉强望向屏幕,距终点二十光年的标识,像个冰冷的玩笑。飞船千疮百孔:前舱轮失踪,后尾发射器报废,总发动机起火,橙红色的火焰在舷窗内跳跃,而自爆倒计时赫然显示——三十二分零四秒后自毁。

“自爆系统激活……三十二分零四秒后启动……”绝望的语调悠悠弥散,像裹着毒药的丝绸,缠住了生机。我挣开一只手的安全带,顶着重压去按冲刺键,指节撞在控制台的金属边缘,疼得发麻。飞船提速的希望,在二十九分钟后粉碎——压力与“聚合回音”的双重绞杀,让制动系统彻底瘫痪,冲刺功能成了泡影,死亡宣判,正式降临。

“为何不听科尔特劝!”我在心底痛悔,冲动与固执,像两把钝刀,将自己推入绝境。求死念头蔓延,闭眼待毙的瞬间,与儿子的对话如光穿破黑暗。

那时,我以“彭望希”为笔名写作,笔触试图剖开宇宙的神秘,也想为资源浪费的乱象,撕开一道反思的口子。却未料到,网络围剿如汹涌的黑色潮水,将我淹没。绝望归家后,我颓唐如烂泥,把自己锁在黑暗里,任意志被啃噬。年幼的金却无比清醒,他像个小太阳,挤开黑暗,小手攥住我掌心,仰起的脸满是坚定:“爸爸总讲探索宇宙奥秘,宇宙那么大,黑洞藏着多少神奇呀?去看看吧,说不定写出更厉害的故事,让骂你的人知道你没错。爸爸要是遇到危险,一定能像超级英雄回来,因为你是我爸爸呀。”童言如炬,曾照亮我心,却因后来的生死相隔,被尘埋在记忆深处。

此刻,生死边缘,儿子的话与身影复又明晰。我不能死,为了儿子未能亲眼见证的宇宙奇迹,为了未竟的探索梦,为了向谬误抗争的执念——我要带着答案回去,哪怕只剩残骸,也要让儿子知道,爸爸从未放弃。

振作起身,罔顾周身剧痛与飞船惨状,我疯魔般排查系统。每一次弯腰、每一下触摸,都牵动伤口,冷汗湿透衣背。终于,在一堆混乱的线路里,发现希望:反重力推动器虽短路,核心线路未完全损毁,修复部分,或能重启。

强忍骨裂剧痛,我开始修复线路。颤抖的手指捏着微型焊枪,焊点一次次偏移,又被重新对准。指尖伤口迸血,滴落控制板,在金属面上晕开暗红的花,我浑不在意。脑海里,儿子的笑、他举着绘本说“爸爸画的宇宙最漂亮”的期许,与宇宙未知的神秘引力,共同拽着我坚持。

倒计时逼近,额汗如雨,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视线。距自爆剩十分钟时,反重力推动器线路终得修复。启动声微弱如垂死喘息,却像黎明前的第一缕光,满溢希望。

迅速重启推动器,等离子流重新喷涌,飞船渐趋稳定。速度虽缓,却挣脱了失控的深渊。然危机未消,黑洞引力风暴骤强,如一头被激怒的凶兽,疯狂甩动着引力长鞭,飞船被巨力撕扯,舰体的金属哀鸣与风暴的呼啸,织成死亡乐章,似要将我们肢解。

我紧攥控制杆,指节泛白,凭多年领航经验,调角度、控动力,与风暴死斗。每一次操作,骨痛如碾,可儿子的影像如魂火,在黑暗里灼灼燃烧,燃着求生执念。飞船在风暴里如一片落叶,被抛起又摔下,舱内的物品四处飞溅,可我死死盯着控制台,像盯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风暴中挣扎良久,飞船能源将竭,动力系统的嗡鸣越来越弱,濒于崩溃。幸得窥见前方一片稳定引力区,淡金色的光晕,像宇宙伸出的援手——或可借引力弹弓效应脱困。

驾船冲向那片区域,闪避宇宙碎片与引力漩涡,每一步都险象环生。直径数公里的陨石擦着船舷掠过,激起的能量波让飞船剧烈摇晃;引力漩涡如巨大的漏斗,妄图把我们吸进去碾成齑粉。终于切入稳定区,借弹弓效应,飞船提速,如离弦之箭,朝黑洞出口狂飙。

孰料,突破前夕,能源耗尽的警报尖锐响起。系统关停,舱内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知是最后时刻,儿子的笑、他举着星星贴纸说“爸爸是摘星星的人”的期许,再次漫上心头。闭眼待终之际,飞船突被神秘能量推涌,速度暴增,如一道光箭,冲破黑洞桎梏,驶入崭新宇宙空间。

睁眼,绚丽星云铺展,粉的、紫的、蓝的光雾,像打翻的颜料盘,神秘而壮丽。检查系统,未知宇宙能量如无声的救世主,为飞船续能——虽不明来源,却让我重获生机,得以归乡见子,续探宇宙奥秘。

归程中,黑洞冒险的惊险、绝望,与儿子赋予的力量,一一复盘。此番生死劫,让我深谙亲情珍贵,如宇宙最稳定的锚点,更敬畏宇宙神秘,那藏在黑暗里的未知,是恐惧,也是诱惑。

这场黑洞冒险,危险与绝望如影随形,然亲情如锚,锚定求生信念。往后宇宙探索途,纵遇千难万险,念及儿子、念及这份滚烫亲情,我必奋勇向前。我要把宇宙的奥秘,讲给儿子听;把探索的故事,写成书册,让世人窥得宇宙神秘凶险,更悟亲情磅礴伟力,激励众人于困境中勇毅前行,珍视身边至亲。

后来,我真的将这段经历著书。书中详述冒险的九死一生:黑洞引力的绞杀,如何把时空拧成麻花,让飞船如风中残烛;爆炸冲击的肆虐,怎样把舰体当成玩具,肆意揉捏;飞船故障的频发,像死神的恶作剧,一次次把生机掐灭;能源危机的窒息,让每一秒都成了倒计时。每一步,都是生死博弈,每一页,都浸透着冷汗与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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