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修晚像往常一样早早到校，焦急地等在袁老师的教室门口，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走廊瓷砖的接缝。远远看着袁老师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时，他快步迎上去，却在看清对方眼下的青黑时刹住脚步，袁老师满脸疲惫，看到他有些惊讶，随即低落地冲他摇摇头。
“修晚你先安心上课吧，箐季楍现在的情况虽然稳定下来了，但是还是需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袁老师抢先开口，指甲深深掐进皮质公文包。
桓修晚听后，低下头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沉默一会抬头想在询问些什么但袁老师显然不想再向他透露过多，见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打算结束对话。"他让我转告你，"袁老师突然转身，钥匙串在锁孔里磕出清响，"暂时别看竞赛题目和答案，我知道这很难，他可能只是想和你……。"玻璃门映出少年骤然绷直的脊背。“没问题的老师，我会等他回来一起做。”桓修晚的应答快得像截断反应的催化剂。
今天是化学竞赛的日子，要是箐季楍如期参加，他一定会一早来和自己炫耀，仰着下巴，冲自己笑道：“等着瞧，看我摘金回来请你吃饭哈！”桓修晚盯着窗外，爬山虎的花朵悄然绽放，橙红色的花瓣如同朝阳，绚烂夺目。少男少女陆续走进校门，或嬉笑打闹或步伐匆匆，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不论出身性别如何让，繁重的学业反倒让他们暂时无暇细想遥不可及的未来，汲取知识只是他们现阶段唯一重要的事。一阵风吹过，竟然将那多开的正艳的明黄色花朵吹落。桓修晚一怔，赶忙起身从窗台上捡起，这花儿明明开的正盛，为何风一吹就落了？他将花朵小心地夹在课本里，开始准备自己的数学竞赛考试。
竞赛周过去了，暑假即将来临，学子们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桓修晚这段时间连手机都没有带，以至于他的大哥找他到教室门口时，他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他们家宴。
迈巴赫内二十出头的西装革履的青年摇下车窗，腕表折射的光斑正巧落在桓修晚的脸上：“修晚，一年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不少，看到我还是一副冷漠脸，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哥哥呀！”
“我只是没想到，你今年会回来。”桓修晚面对他哥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哥，你分化成Omega的时候很痛苦嘛？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家，离开我们？”桓修晚并没有目视前方的桓汀。
“是这个家族不太需要我，不太在意Omega的死活。”男人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修晚，我听说了你开始分化了，你是Alpha无疑，不用担心。”桓汀以为他是在担心分化的事情，出言安慰道。
两人多年未见，一见面就聊起了沉重的话题，随后陷入长久的沉默。桓汀轻咳一声，打破僵局：“高考过后，选学校你是怎么考虑的？是去苏城的法大，还是去青城的政法？”
“我没想好。”桓汀以为他是没考虑好学校，实际上他连报什么专业都毫无头绪。他们家是律师世家，人脉资源丰富，人才辈出。唯有大哥是个例外，跑去搞艺术，用父亲的话说，就是个街头乱涂乱写的流浪儿。这时，男人的手机响了，接通后，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阿汀，你接到修晚了吗？亚安他们都来好久了，别让他们等太久。”
“接到了老妈，但是他有些发烧，我先带他去医院看看。”
“怎么回事，修晚又发烧了？”
“你也知道他马上进入分化期，身体状况会不稳定，去医院检查一下最好，妈帮我跟亚安和叔叔阿姨说声抱歉。”接着，男人迅速挂断了电话。
被“生病”的桓修晚无语地看着他哥。“今天的家宴是你的相亲局？”桓汀尴尬地挠挠头：“我这也不才知道嘛？”
“你真的不去见见亚安哥？”桓修晚问道。桓汀沉默不语，继续驾驶着车，漫无目的的向前开去。桓修晚深深叹了一口气：“去第五中心医院吧！”
“啊？修晚，你真的生病了？快让哥哥摸摸！”桓修晚侧头躲过他哥伸来的手：“坐实一下你的谎言，顺便看望个病人。”
在桓汀的陪同下，桓修晚先是做了全身分化期检查，一切分化正常，腺体发育正常，信息素初步显示为Alpha，但这时候的测定没有什么意义，成熟分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性别判定。之后，他们找到了箐季楍所在看护室。
“季楍，你同学来看你了。”一位留着卷发，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将二人迎进门。箐季楍听见声响，缓缓坐起身。病房内还残留着一丝香甜的味道，兄弟二人遵照医生的嘱托，注射了信息素阻隔剂，将这一丝微弱的甜美气息彻底隔绝。
“你来干什么？”箐季楍满心抗拒，他不想让熟人看到自己现在虚弱的模样，桓修晚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自己分化成Omega了？还有多少人知道呢？想到这儿，箐季楍拉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我遵守你的约定没有去看竞赛题目和答案，我带来了试卷，你要和我做嘛？声明啊，这题目是让我哥打印的，我一眼都没看。”桓汀十分无语，他实在不理解现在年轻人看望同学都流行做题嘛？真的不用带点鲜花果篮？更让桓汀没有想到的是，少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眼神变得光彩熠熠：“真的？”
桓汀扬了扬手里的密封牛皮纸袋子，煞有仪式地说道：“好歹当年你哥我也是个状元呢，来给你们当监考官如何，小鬼？”
箐季楍从床上下来，也不是知道是身体太过虚弱，还是因为激动，一个踉跄就要向前倒去，桓修晚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住，怎么这么轻，才几天不见，怎么消瘦这么多。将人扶正之后，桓修晚摸摸鼻子：“来之前还没有吃饭，要不我们先吃饭？”
“对对对，季楍正好也没吃饭，我们一起吃吧，我这有煮的鸡汤，我再去楼下打包几个菜，咱一起吃，吃完才有力气。”女人像是得到什么圣旨一般，连忙附和道。她心里清楚，让这个小兔崽子好好吃饭有多难。
“好吧，先吃饭，别到时候说的好像我欺负你一样。”箐季楍点点头，女人见状很是欢喜，忙应声出去打包饭菜。桓修晚转过身盯着桓汀，桓汀思索片刻，忙追出去，“阿姨我和你一起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两个人，两人踌躇片刻，太多的事情想问，却不知如何说出，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异口同声道。
“你身体好些了吗？”
“你都知道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好在旁边的热水壶烧开了，桓修晚起身断电，倒了半杯热水，又细心地兑了半瓶凉的矿泉水，再递到箐季楍手里。箐季楍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慢慢说道：“没错，我现在已经是完完全全的Omega了，在短短一周，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桓修晚看向他失落地样子：“又不是什么恶疾。我哥也是Omega。”箐季楍抬头看向他，很是惊讶。“如果我分化成了Omega也一定是最强的Omega！”桓修晚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箐季楍突然笑了：“桓修晚，你要是不会安慰人就不要说了，但还是谢谢你”男孩因为身体虚弱，脸庞泛白，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认真地看向桓修晚。桓修晚心头一紧，眼神慌乱，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举起来喝了一口，却因为太烫吐了出来，整个人犹如被蒸熟了一样。好在这时候医生例行查房，化解了桓修晚的尴尬。
不多会儿，桓汀二人打包了饭菜回来，女人笑眯眯地盯着箐季楍吃了两大碗饭菜。“你们来了，季楍心情都变好了，吃饭也像样多了了。”“李姨你罗嗦啦！”箐季楍辩解道。
“你真的瘦了好多。早饭又不吃了”桓修晚侧身盯着他说道。
“你发烧五天试试呢！还能有什么食欲？”箐季楍满不在乎地回应。
而目睹了这段对话的桓汀像是石化了般，什么时候他弟也会关心人了，还留意人家瘦了没，吃没吃早饭。他在心里默默念叨：我亲爱的弟弟，你要不要看看我呢，咱俩可是一年不见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青涩的感情如同破土的幼苗，太过脆弱，经不起太多言语。
饭毕，两人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搬来两张桌子，相隔一米远，桓汀举起手中的密封牛皮纸袋，一板一眼模仿起考试流程。
“请考生核对试卷是否有错印、污染等问题，发现问题，及时申请更换，检查无误后，考生将姓名写于试卷密封线内。”
“……”倒也不用这么详细，两位考生很是无语。
“考试开始，请考生开始答题。”桓汀看了眼手表，神情严肃说道。
阳光艰难地穿过厚重的窗帘，在病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似在为这场特殊的考试计时。其中一位考生脸色略显苍白，手上还留有青色的针眼，随着他偶尔的书写动作。另一位考生每思考一阵，就会下意识地轻轻皱眉，但很快又沉浸到试题中。桓汀轻手轻脚地在病房里踱步，目光柔和又关切，不时看看二人，又看看时间。偶尔，笔尖在试卷上摩挲的沙沙声打破寂静，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窗外，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与病房内紧张又安静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虽然桓汀早已准备好了结束考试前还有15分钟的提示词，可他发现两个人早早地答完了试卷，百无聊赖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要不你们提前交卷？”
两人没有回应，依旧低头认真检查试卷。桓汀不再多言，索性搬了个凳子坐下，看着试卷也勾勾画画起来。时间终于走过120分钟，桓汀收过两人的试卷，开始判分。
“你哥能行嘛，他给我们判卷？”箐季楍侧身小声问桓修晚。
“我哥当年可是状元！”
“可是我看他在试卷上画了个大公鸡，你别说还怪好看的。”箐季楍笑嘻嘻说道。
“咳咳，小鬼，人还在呢，我听得到，虽然我也对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十足把握，网上标准答案可是早就出了哦，我会一一对照的，对了我可以作证桓修晚这一周都没看手机，今天我还是亲自到他教室门口找的他。”
“切，小爷我不在乎！”箐季楍双手抱胸，却斜眼看向桓修晚，心里暗自嘀咕：袁老师代我传的话，他真的听进去了。
不出半小时，两人试卷批改完毕。桓汀面向两人宣布：“季楍220，桓修晚225。”桓修晚听到后，拿起箐季楍的卷子，仔细查：“你设计仿生催化剂时，没有考虑过渡态手性匹配，这样会导致目标产物被蛋白酶分解吞噬。”
箐季楍了然，虽然他并没有赢过桓修晚，但心情反倒看着好了不少：“桓修晚，你果然以前都在放水。”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天色有点暗了，辛苦你们来看我了，这个点早点回去休息吧。”
桓汀看了眼手表，八点多，现在回去，正好晚宴也差不多结束了。他抬头示意桓修晚和他一起离开。临走时，桓修晚把自己的试卷塞到箐季楍的手里，“联赛还有两个月。”箐季楍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他是你喜欢的人？”桓汀在车内向桓修晚发问。桓修晚一脸诧异：“啊？你眼睛要是有毛病，咱再回去看看。”他抬手抚摸后颈的腺体，咬牙切齿道：“不过是看不顺眼的死对头罢了！”
桓汀哈哈大笑：小年轻谈恋爱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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