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糸师冴）

俱乐部的训练场比想象中更开阔，地中海的风卷着热意掠过草坪，把远处少年们的呼喊吹得断断续续。阿洛伊斯和阿克塞尔站在场边，手里捏着训练营负责人给的临时通行证，像两个误入别人领地的闯入者。

“暂时先跟着二队训练，”负责人是个矮胖的西班牙男人，英语说得飞快，“观察两周，再决定能不能进主队合练。”语气里的敷衍藏都藏不住，大概是没把这两个突然从德国来的“外来者”放在眼里。

阿洛伊斯咬了咬下唇，没说话。他看到二队的队员们瞥向他们的眼神，带着好奇，更多的是疏离。刚才在机场遇到的种族歧视像根刺扎在心里，此刻被这无声的排斥一激，又隐隐作痛起来。

“知道了。”阿克塞尔接过训练服，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接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他把其中一套扔给阿洛伊斯，“去换衣服。”

第一天的训练，他们果然坐了冷板凳。二队的教练似乎完全忘了他们，布置完战术就让队员们分组对抗，从头到尾没给他们安排任何位置。阿洛伊斯站在边线外，看着场上你来我往的传球，脚底下像长了草，痒得厉害。

“别晃了。”阿克塞尔在他身边低声说，目光却没离开球场，指尖在手机备忘录上敲着什么——是他刚才记下的队员们的跑动习惯。

阿洛伊斯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哥，他们的配合好乱。”

“嗯。”阿克塞尔点头，“但个人技术不错，尤其是那个穿10号的小个子，脚下频率很快。”

阿洛伊斯凑近看了看，确实，那个小个子像泥鳅一样在人群里钻，控球时的脚踝动作灵活得不像话。他心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上来——就算是二队，也有值得学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依旧是场边的“透明人”。没人主动和他们说话，训练时被分配到的位置永远是最边缘的，甚至有次分组对抗，对方故意把球往阿洛伊斯身上踢，像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阿洛伊斯没发火。他想起阿克塞尔说的“别和蠢货计较”，只是弯腰捡起球，用脚背轻轻一挑，划出个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落到队友脚下。那一瞬间，他看到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晚上加练时，草坪上只剩他们兄弟俩。阿洛伊斯对着球门一遍遍射门，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草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力度够了，但角度太正。”阿克塞尔站在球门前当守门员，声音被晚风卷得有点散，“再偏左一点，利用门柱。”

阿洛伊斯调整呼吸，助跑，起脚——足球擦着左侧门柱内侧，“砰”地撞进网窝。

“好球！”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转头看向哥哥，眼里亮闪闪的。

阿克塞尔扔回球，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还行。”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主队训练时，我看到他们的核心中场了。”

“核心中场？”阿洛伊斯接住球，好奇地问。

“嗯，日本人，叫糸师冴。”阿克塞尔回忆着，“控球时几乎不看周围，却总能把球送到最刁钻的位置。传球速度快得离谱，像装了雷达。”

阿洛伊斯愣了愣：“日本人？在西班牙俱乐部当核心？”

“少见不代表没有。”阿克塞尔走到他身边，用脚尖拨了拨球，“明天主队有公开训练，去看看。”

第二天，阿洛伊斯果然跟着阿克塞尔溜到了主队训练场的外围。隔着铁丝网，他看到了那个叫糸师冴的少年。

和凯撒的张扬不同，糸师冴站在场上时，像一块浸在水里的冰，安静，却带着刺骨的锋芒。他穿着10号球衣，身形清瘦，控球时的动作简洁到极致，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可只要他脚腕一动，球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穿过层层防守，稳稳落在队友脚下。

一次进攻中，对方三名队员围堵上来，阿洛伊斯下意识地觉得他会像凯撒那样强行突破——可糸师冴没有。他只是轻轻一踩球，身体微微侧倾，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传球给左路时，突然用脚后跟把球磕向了右路的空档。

那个传球角度刁钻得近乎苛刻，却被队友稳稳接住，一脚射门得分。

场边响起稀疏的掌声，糸师冴却像没听见，只是转身往回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精彩的助攻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

“他和凯撒完全不一样。”阿洛伊斯低声说，心里有点复杂。凯撒的强大带着侵略性，像烈火燎原；而这个糸师冴，却像深海里的暗流，悄无声息，却能瞬间颠覆局势。

“嗯，”阿克塞尔点头，“他的视野比凯撒更冷，像在俯瞰整个球场。”

阿洛伊斯没说话，只是盯着场上那个清瘦的身影。他忽然意识到，不管是凯撒的独裁，还是糸师冴的冷寂，真正的强者似乎都有自己的“规则”。而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对抗这些规则，而是找到属于自己的。

训练结束时，糸师冴恰好往铁丝网这边走来。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外围，在阿洛伊斯和阿克塞尔身上停顿了半秒，没有任何情绪，像看两棵路边的树，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好像看到我们了。”阿洛伊斯有点紧张，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看到又怎样。”阿克塞尔拉着他往回走，“与其在意别人，不如想想明天怎么把二队的教练踢出局。”

阿洛伊斯被逗笑了，心里那点坐冷板凳的憋屈忽然散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西班牙傍晚的天空，晚霞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像一块烧得正旺的炭。

“哥，”他忽然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至少在这里，没人把他当凯撒的附属品。至少在这里，他可以重新开始，用自己的脚，踢出属于阿洛伊斯的球路。

远处的训练馆亮起了灯，草坪上的露水开始凝结。阿洛伊斯跟着阿克塞尔的脚步往宿舍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他知道路还长，但这一次，他走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