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思考）

二队的对抗赛打到第七天，风向终于悄悄变了。

那天下午的阳光格外烈，场边的饮水机空了大半，队员们的呼吸都带着粗重的热气。阿洛伊斯被分到了替补组，开场十分钟就被对方的中场用一个粗暴的铲球放倒在草坪上。

膝盖擦破了皮，渗出血珠混着汗水往下淌。对方球员撇撇嘴，用西班牙语嘟囔了句“废物”，转身就走。

阿洛伊斯咬着牙撑起身，没去看那背影。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那一下，他明明看清了对方的动作轨迹，却因为急于证明自己而没收住脚步——像极了在德国时，总被凯撒牵着走的样子。

“葵”阿克塞尔的声音从后场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稳住。”

哥哥的声音像块定海神针。阿洛伊斯深吸一口气，吐掉嘴里的草屑。他不再急着往前冲，而是往后退了半步，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全场。

当对方再次组织进攻时，阿洛伊斯没去拦截持球人，反而突然横向穿插，卡在了两个接应队员的传球路线中间。那是个极其刁钻的位置，像一根楔子硬生生钉进对方的配合里。

持球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传球，却被阿洛伊斯用脚背轻轻一磕，球就变向滚向了阿克塞尔的方向。

阿克塞尔接球时几乎不用调整，一记长传直接送到前场空档。替补组的前锋抓住机会射门，球进了。

场边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连一直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二队教练，也微微直起了身子。

阿洛伊斯站在原地，膝盖还在疼，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他没看任何人，只是对着阿克塞尔的方向，轻轻扬了扬下巴。

那是属于他们兄弟俩的暗号——“看见了吗？我做到了。”

从那天起，场边的目光变了。有人开始主动和他们传球，对抗赛时不再故意刁难，甚至有个卷发小子用蹩脚的英语问阿洛伊斯：“你刚才那个卡位……怎么练的？”

阿洛伊斯愣了愣，随即有点别扭地说：“看清楚他们的脚就知道了。”

他没说的是，那些预判的技巧里，藏着在德国时被凯撒逼出来的敏锐——那个人总爱在传球前半秒，用眼神的余光勾他一下，像是在说“来抢啊”。

阿克塞尔则用另一种方式站稳了脚跟。他话不多，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最该出现的位置，防守时像一堵移动的墙，连二队教练都在战术会上提了句：“那个德国后卫，位置感不错。”

一周后，他们接到通知，去主队的训练场当陪练。

站在更开阔的草坪上，阿洛伊斯的心跳有点快。远处，糸师冴正和队友们做着传球练习。他的动作依旧简洁得近乎冷漠，每一次触球都像用尺子量过，精准得没有误差。

陪练的任务是模拟客队的防守战术。阿洛伊斯被分到了中场，正好对上糸师冴的区域。

第一次正面交锋时，阿洛伊斯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像面对凯撒时那样，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能输”。

糸师冴控球过来，眼角的余光都没往他这边扫。阿洛伊斯刚想上前逼抢，却见对方突然把球往回一拉，身体像陀螺一样转了半圈，就从他身边滑了过去。

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连风都没带起多少。

阿洛伊斯愣住了。这和凯撒的突破完全不同——凯撒是用力量和速度碾压，带着“挡我者死”的霸气；而糸师冴，更像水，遇到阻碍就绕开，却总能以最省力的方式抵达终点。

“走神了。”阿克塞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帮阿洛伊斯补了个位，把糸师冴的传球断了下来。

“哥，他好快……”阿洛伊斯喃喃道。

“快，但有规律。”阿克塞尔把球踢回给糸师冴，目光落在对方的脚腕上，“他每次变向，重心都会往支撑脚偏半寸。”

阿洛伊斯仔细看去，果然。糸师冴再次控球时，他刻意留意对方的重心，果然提前半秒预判到了变向的方向。他没能断下球，却成功地延缓了对方的推进。

糸师冴终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像之前那样全然的漠然，倒像是在看一个“终于有点意思”的变量。

训练结束后，阿洛伊斯坐在草坪上喝水，看着糸师冴被一群人围着讨论战术。那人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很淡，像水墨画里的线条，和凯撒那种浓墨重彩的张扬截然不同。

“在想什么？”阿克塞尔递过来一条毛巾。

“没什么。”阿洛伊斯接过毛巾擦着脸，“就是觉得……这里和德国真的不一样。”

没有谁是绝对的中心，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光。

“嗯。”阿克塞尔在他身边坐下，“但不管在哪里，赢球的道理是一样的。”

阿洛伊斯抬头看他，突然笑了：“哥，你以前是不是也觉得凯撒很讨厌？”

阿克塞尔沉默了一下，说：“他的球风，不适合你。”

“那糸师冴呢？”

“他的球风，学不来。”阿克塞尔的语气很平静，“你只需要学你自己的。”

晚风拂过草坪，带着远处地中海的咸味。阿洛伊斯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忽然觉得很轻。那些在德国时纠结的、愤怒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被这里的风一点点吹散了。

他或许永远不会喜欢凯撒的独裁，但那些被逼迫着成长的日子，那些在对抗里磨出来的锋芒，终究成了他的一部分。

就像现在，他能在糸师冴的影子里看到自己的路——不是模仿谁，不是对抗谁，只是往前走，用自己的脚，踢自己的球。

远处传来队友的呼喊，有人在招手让他们过去一起去吃晚餐。阿洛伊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对阿克塞尔说：“走了哥，去吃西班牙海鲜饭！”

他的脚步轻快，膝盖上的擦伤已经结了痂，像一枚小小的勋章。

阿克塞尔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跟了上去。

草坪尽头的灯光亮了起来，把两个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长。属于西班牙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