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练成了阿洛伊斯的习惯。
傍晚的训练场总剩他一个人，对着球门反复练出球速度，直到夕阳把影子拉成线。直到某天，他转身捡球时，看见场边多了个身影。
糸师冴站在铁丝网边，手里捏着个战术板，指尖在上面划着什么，侧脸被落日染成淡金色。他好像来了很久，又好像刚到，目光落在草坪上，没看阿洛伊斯，却也没走。
阿洛伊斯的脚顿了顿，球滚到脚边也忘了踢。他有点慌，想打招呼，又觉得对着这人说“嗨”太傻，只能假装没看见，继续闷头射门。
“角度偏了2.5度。”
冷不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洛伊斯吓得差点把球踢飞。他转过身，糸师冴已经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战术板往草坪上一放，指着刚才射门的落点：“门柱内侧有个磨损点，瞄准那里，比你现在的角度省30%的力。”
阿洛伊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门柱靠近地面的地方有块淡淡的白痕，是被反复踢中磨出来的。他从没想过这种细节，脸有点热：“我……我没注意。”
糸师冴没接话，弯腰捡起个球，抬脚轻轻一推。足球像被线牵着，擦着那个磨损点钻进门网，几乎没带起风。
“看到了？”他问，语气平平，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阿洛伊斯使劲点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他突然鼓起勇气：“你……你能不能再示范一次？我没看清脚踝的动作。”
糸师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还是捡起球，又踢了一次。这次阿洛伊斯看得极认真，对方脚踝转动的角度、支撑脚的重心、甚至脚趾触球的位置，都刻进了脑子里。
“谢……谢谢。”他小声说。
糸师冴嗯了一声，拿起战术板要走，又顿住脚步：“你早上练的边路穿插，第三步的步频可以再快10%，能避开防守队员的预判。”
阿洛伊斯愣住了——他早上只在边路练了半小时，这人居然看见了？
等他回过神，糸师冴已经走出了训练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步伐又轻又稳，像踩在琴弦上。
从那天起，加练时总能遇见糸师冴。
有时他在研究战术板，阿洛伊斯就默默在另一边练球，偶尔抬头看一眼，心里有种奇妙的平静；有时糸师冴会突然开口，指出他某个动作的破绽，比如“转身时左肩抬太高，暴露了意图”，或者“传球前的假动作太刻意，反而慢了”。
阿洛伊斯把这些话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像藏着宝贝。他发现糸师冴的“指点”从不带情绪，只讲数据和逻辑，比如“这个角度的传球成功率68%，换个角度是82%”，简单直接，却比任何鼓励都管用。
有次练到天黑，训练场的灯亮起来，黄澄澄的光洒在草坪上。阿洛伊斯揉着发酸的脚踝，听见糸师冴问：“你在德国时，也是这么练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阿洛伊斯的过去。阿洛伊斯愣了愣，想起凯撒那张总是带着锋芒的脸，还有那些被逼迫着突破极限的日子，喉咙有点堵：“……差不多吧，就是……有人总逼我按他的方式踢。”
糸师冴没追问，只是低头看着战术板：“每个人的发力点不一样，强行模仿只会伤关节。”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阿洛伊斯，“你的优势在脚踝灵活度，不是力量，别浪费。”
阿洛伊斯的心猛地一颤。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在德国时，凯撒总说他“太软”，逼他练力量，练对抗，好像只有变成和他一样的风格才叫强大。可糸师冴看到了他的“不一样”，甚至说这是“优势”。
他突然有点想哭，又觉得太傻，只能使劲点头：“我知道了。”
那天离开时，两人一起往宿舍走。路灯把影子叠在一起，阿洛伊斯偷偷看糸师冴的侧脸，灯光下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不像平时那么冷了。
“那个……”阿洛伊斯犹豫了很久，“明天你还来吗？我想练练你说的那个步频。”
糸师冴侧过头，看了他两秒，轻轻嗯了一声。
阿洛伊斯的心情瞬间飞了起来，像揣了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却忍不住哼起了歌，是那首凯撒送的音乐盒里的队歌，哼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脸颊发烫。
远处，阿克塞尔站在宿舍门口，看着他们并肩走来的身影。他看到阿洛伊斯眼里的光，比训练场上的灯光还亮，也看到糸师冴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放慢了脚步，配合着阿洛伊斯的速度。
阿克塞尔的眉头微微松了些。他掏出手机，把刚才拍下的阿洛伊斯练球的视频设成了壁纸——视频里，少年的射门精准地踢中了门柱的磨损点，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
宿舍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海风带着咸味吹过。阿洛伊斯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还在往前走的糸师冴，对方也正好回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很快移开。
“明天见。”阿洛伊斯小声说。
糸师冴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拐角。
阿洛伊斯摸了摸发烫的耳朵，跟着阿克塞尔进了宿舍。他不知道这种算不算“结交”，没有热络的聊天，没有勾肩搭背的亲昵，只有球场上的几句指点，和路灯下并肩走的一段路。
但他觉得，这样很好。
就像两棵长在同一片草坪上的树，根在地下悄悄靠近，枝叶在风里轻轻碰撞，不用说话，也知道彼此都在往上长。
他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在糸师冴说的那些话后面，加了一句：“明天早点去，练步频。”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漾着甜甜的、带着点期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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