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扯断的棉线,斜斜织在同心中学后巷的上空,把青灰色的砖墙淋得发暗。巷口的积水映着路灯昏黄的光,混着泥点泛着浊色——本该空无一人的巷尾,此刻却挤着十几道身影,高的瘦得像竹竿,壮的敦实如石墩,清一色垂着手站在雨里,气息沉得像压在头顶的乌云。
为首的少年逆着雨站,白发被雨水浸得贴在额角,泛出冷冽的银白,和他身上那件敞着拉链的白色皮夹克撞在一起,倒像雨里飘着的一团雪。黑色工装裤裤脚卷到脚踝,露出的白瓦布鞋鞋底沾着暗红的血迹,在湿漉漉的地面踩出浅浅的印子。他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眉眼却透着股远超同龄人的冷硬,更奇的是那张脸——和耀竟有七分相似,只是线条更稚嫩些,却带着种未脱稚气的狠戾。他身高已经窜到一米七,站在人群里像根挺拔的白杨树,雨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滚,砸在锁骨处的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上。”
轻飘飘一个字,被雨声裹着,却像块石头砸在水面。身后十几人瞬间动了,脚步踩碎积水的声响混着闷哼,朝着对面桥下那五十多号人冲去——桥洞下的人手里还攥着铁棍、西瓜刀,有的烟还叼在嘴边没抽完,显然没料到这伙人来得这么快,离得最近的两个小子刚举着刀想喊,就被迎面冲来的人一脚踹在膝盖上,“咚”地跪进泥水里,铁棍“哐当”掉在地上。
“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桥洞边停着的几辆9号机车和电动摩车瞬间发动,油门声刺破雨幕,车轮溅起的泥水甩了身后人一脸,慌慌张张地窜出了巷口。剩下的人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举着家伙反扑,双方瞬间扭打在一起——铁棍敲在骨头上的闷响、拳头砸在脸上的脆响、痛呼与怒骂混着雨声,在窄巷里炸开。
白衣少年没动,只是微微偏头,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不屑的笑。雨丝粘在他的睫毛上,他却像没察觉,左手缓缓抬起,攥成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胸口——“咚”的一声,沉闷得像鼓点。
“心力,开!”
喊声响彻雨巷的瞬间,我分明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从他身上炸开——像是平静的湖面投进了块巨石,周围的雨丝都似被震得顿了顿。少年的身形猛地一弓,随即像被弹弓射出去的石子,瞬间窜进了人群里!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拳峰带着风声,每一拳出去都伴着“嘭”的闷响——被砸中的人像是被重锤击中,身体直直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滑落在地,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他的拳头又快又狠,时而直拳捣腹,时而鞭拳扫脸,动作带着种少年人特有的野劲,却精准得可怕——避开所有迎面而来的铁棍,专挑对方的软肋打。雨幕里,他的白色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人群像被潮水推开似的纷纷倒地,不过十几秒,原本还在反扑的人就倒了一片,剩下的几个吓得腿软,握着刀的手都在抖。
攥着被角的手猛地松开,胸腔里还残留着挥拳时的钝痛——骨节撞在人身上的闷响、对方倒地时的呻吟,还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感,都真实得像刚从巷口打完一架回来。
白发少年的身影在眼前晃,霜雪似的发垂在额前,打完架后虚得靠在墙上,却偏要梗着下巴,指尖夹着颗薄荷润喉糖抛进嘴里,动作懒懒散散的,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他冲着手下抬下巴,声音哑得发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搜干净,别留活口——”
后半句没落地,走廊里窜出个棕发女孩,裙摆扫过地面,扑过来就往他怀里撞。少年皱着眉偏头,胳膊僵在半空没接,喉间滚出三个字,冷得能掉渣:“你谁?”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仰着脸的模样满是错愕,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
耀猛地僵住——刚才那声音,是从这具白发躯体里发出来的?不是幻听,是清晰的、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却又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喉咙里没什么异样,只有刚醒时的干涩,却真的能发出声音了?
猛地吸了口气,胸腔的闷痛感散去大半,他撑着床头坐起来,额角沁出层薄汗。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手背上,暖得真实——原来只是场梦。
可那梦太真了。
白发的身影还在脑海里晃,霜雪似的发下,眼神里的狠劲不是装的,手下“搜刮值钱东西”的动作熟稔得让人发怵,还有那句“别留活口”,像根刺扎在心里。
那是未来的自己?
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黑得发沉,和梦里的霜白截然不同。可梦里少年的眉眼,分明和镜子里的自己有七分像,只是更锋利、更冷,像把藏在鞘里的刀,钝感全褪,只剩戾气。
混黑社会?
他扯了扯嘴角,笑声里带着点涩。现实里的他,是被堵在教学楼后巷都能面无表情还手、却从不会主动惹事的“怪力傻子”——没错,直到刚才梦里,他都没在现实里说过一句话。可梦里的自己,不仅能说话,还混得像个帮派头目?
还有那个棕发女孩。
她扑过来时的激动,被问“你谁”时的错愕,都太真了。可耀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娴——那个坐在教室靠窗位置,永远冷着脸,连拿笔都透着股疏离感的女孩。按老头说的“气运之子”的路子,他的对象不该是娴那样清冷的人吗?怎么会是个看起来很活泼的棕发女孩?
还是说……
他想起这阵子在《和平精英》里认识的那些人。十三个女孩,有软萌的辅助,有飒爽的突击手,每次组队时都围着“耀神”的ID叽叽喳喳,语气里的好感藏都藏不住。现实里没人待见,虚拟世界却成了众星捧月的存在,连梦里都多了个不知名的女孩……难道真如老头所说,他的气运,藏在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地方?
可未来的自己,怎么会成那样?
梦里的彩色城堡在眼前闪了闪,明明是童话似的景象,却衬得少年的白发更冷。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拎起三个男生摞在一起的书包,能在游戏里精准压枪爆头,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用来“搜别人的值钱东西”,会说出“别留活口”的话。
坏蛋吗?
想起家里的事,他笑了笑,眼底的涩意散了些。夜不归宿的爸,总在深夜抱着他哭、说胡话的妈,还有坐在堂屋灯下,一遍遍教他“做人要正”的奶奶——这样的开局,好像真的没什么成为“英雄”的底气。
奶奶总说,“耀啊,别学坏,咱家人就算穷,也要站得直。”
可如果梦里的未来是真的,那“站得直”,好像很难。
耀撑着床头站起来,阳光落在身上,暖得有些发烫。手指攥成拳,骨节泛白——如果天塌下来的开局,只能选一条路走,那就算做恶人,也要做最顶的那个。
让整个世界都为之疯狂的恶人王?
这念头冒出来时,心里竟有种莫名的顺畅。
先避开奶奶的视线,从这所破学校开始。
走廊里传来值日生扫地的声音,楼下有自行车铃响,新的一天真的开始了。耀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黑发黑眸、眉眼还带着点少年青涩的自己,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不管梦里的未来是真是假,从今天起,“傻子耀”,该试着开口了。
至少,先把这所学校的“规矩”,重新定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