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华耀支着下巴轻笑，眉眼弯成月牙。
她的青瓷碗旁，几缕晶莹的鲈鱼裹着醋汁泛着微光，筷子却大多落在翡翠般的时蔬上。
汪顺咀嚼的动作突然凝滞。他注意到那双葱白般的手指，握筷的姿势透着股别样的劲道，指腹处赫然盘踞着块厚实的茧子。
当她夹起姜丝时，腕间竟不可察觉地轻颤。
"常年握缰绳磨出来的。"华耀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手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
"就像骑士勋章。"她俏皮眨眼，忽然被汪顺的提问噎住。
"你平时都吃这么少？"视线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几乎没有触碰的米饭上。
"米娅可驮不动超重骑手。"华耀用筷子点了点腰间，嘴角漾起梨涡。
"不过也有例外，之前全国锦标赛夺冠那晚，我把李姨做的糖醋小排吃得盘底发亮，酱汁都用馒头蘸得干干净净。"
话音刚落，汪顺的突然开口："那时候......疼吗？"
他的筷子悬在半空，指尖微蜷指向她锁骨处淡粉色的疤痕，恍然惊觉冒犯，慌忙低头扒饭，却被米粒呛得眼眶发红。
窗外夜色渐浓，将两人交错的影子揉碎在蒸腾的热气里。
华耀倒不介意，伸手扯开衣领一角，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疤痕："看，像不像个月牙？医生说我恢复得快，是因为心里想着赶紧回去骑马。"
她忽然凑近，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你呢？游泳时受过最严重的伤是什么？"
汪顺被她突然的靠近惊得往后仰，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他想起去年冬训时，为了突破200米混合泳瓶颈，每天加练十组折返跑，结果脚底磨出的血泡把泳袜都浸透了。
可此刻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烛火般的光，那些疼痛忽然变得遥远，像别人的故事。
"脚底......磨出过血泡。"
他低头搅着碗里的菌菇汤，枸杞在汤里浮沉，像极了泳池里的浮标，"教练说，疼就对了，说明你在和自己的极限对抗。"
华耀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这话我熟，我的教练总说，马不会骗你，你用几分力，它就回你几分默契。"
她的手很凉，指腹的茧子擦过他手腕时，却像有团小火苗轻轻燎过。
这时，李姨端着甜点过来，青瓷碗里盛着银耳莲子羹，上面撒着桂花碎。
汪顺舀了一勺，软糯的银耳刚入口，就听见华耀忽然说："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只长颈鹿，但是现在更像兔子。"
"长......长颈鹿？"汪顺差点把勺子吞进去。
"对啊，脖子长，腿也长，连紧张时耳朵红的样子都像。"
华耀笑得前仰后合，筷子上的莲子都掉了下来，"刚才骑车时，你的腿要是再长点，都能拖在地上当刹车了！"
汪顺的耳朵果然又红了，红得比碗里的枸杞还鲜艳。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动物园看长颈鹿吃草，那动物低头时也是这样羞赧又笨拙的模样，睫毛在阳光里扑簌簌地抖。
"不过长颈鹿有个好处。"华耀忽然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他。
"看得远，看得清。你知道吗？马术比赛里，骑手和马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就像游泳时，你得相信水会托住你。"
汪顺点点头，莲子羹的甜在舌尖化开，混着桂花的香，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滋味。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晨跑经过马术场，总会忍不住放慢脚步。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看见华耀在马上的身影，就像看见自己在泳池里的倒影。
说同样的倔强，同样的孤注一掷。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几片，恰好飘进汪顺的碗里。
华耀伸手替他拂去，指尖掠过碗沿时，两人的目光在蒸汽里相撞。
竹帘外传来马蹄声，不知是米娅在散步，还是哪个队员刚结束训练。
"下次再带你去喂米娅胡萝卜。"华耀忽然说，"不过得等你能在自行车后座坐得像样点，刚刚你可差点把我颠下车。"
汪顺终于笑出声来，这一次不再结巴："那你得先教会我怎么把腿变短。"
"笨蛋，"华耀弹了弹他的额头，"把腿伸直就行，怕什么，摔了我接着你。"
这句话说得太轻，却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泳池，在汪顺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忽然发现，华耀笑起来时眼角有淡淡的纹路，像匹马在沙地上踩出的脚印，浅浅的，却无比真实。
吃完晚饭走出知味居，天已经擦黑了。
华耀推着自行车，汪顺跟在旁边，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路过游泳馆时，汪顺忽然停住脚步，从兜里掏出颗草莓糖递过去："给你，训练时含着。"
华耀挑眉接过，糖纸在夜色里发出清脆的响。
她忽然想起下午骑车时，他的下巴蹭过她后颈的触感，像片羽毛轻轻掠过。
"其实......"汪顺忽然开口，又迅速闭上嘴，耳尖在路灯下泛着红光。
"其实什么？"华耀咬着糖，含糊不清地问。
"没什么。"他摇摇头，看着她被糖染得发亮的嘴角，忽然伸手替她擦掉沾着的糖粒，"只是觉得......今天的夕阳特别好看。"
华耀转头看向西方，最后一抹晚霞正融化，流淌在总局的屋顶上。
她忽然想起李姨厨房里的那盏老吊灯，暖黄色的光映着食物的热气，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柔和而温暖。
"以后想吃什么，就来找我。"她跨上自行车，冲他晃了晃车铃。
"不过先说好，下次再把腿戳到我腰，就罚你给米娅洗一个月马厩。"
汪顺笑着点头，看她骑车消失在银杏树下，车铃声渐渐轻了，汪顺觉得自己心里甜得发暖。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泳帽，指尖还残留着知味居的饭菜香味，忽然觉得这个秋天的风不再冷，而是裹着桂花和糖醋排骨的香。
让他忍不住想张开双臂，拥抱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