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站在阴影里,看着她悬空时的腰线像张拉满的弓,落地时狼尾辫甩出的汗珠在空气中划出银色弧线。
"看了多久?"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晨训特有的沙哑。
马龙这才发现自己踩断了门口的一截枯枝。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杯:"姜茶。"顿了顿又补充,"老陈说你这周胃疼。"
华耀勒住缰绳滑下马背,接过杯子时指尖碰到他手腕上的表带。
金属还带着体温,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她掌心轻微震动。
"张继科告诉你的?"她仰头喝了一口,姜的辛辣混着蜂蜜滑过喉咙。
马龙摇头,从兜里掏出盒胃药:"上周食堂,你吃了半盘辣子鸡就停筷了。"药板上的锡箔纸已经按日期剪好,今天那格写着"早餐后"。
米娅不耐烦地刨着前蹄,华耀随手把缰绳绕在栏杆上。
两人并肩走向休息区时,她突然问:"你每天几点起?"
"四点五十。"马龙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还凝着室外的寒气,"习惯了。"
塑料长凳上摊着本笔记,华耀瞥见满页的德文术语和手绘马术动作分解图。她挑眉:"偷师?"
"交换学习。"马龙翻开其中一页,指着某个段落,"这里说盛装舞步的肩部角度,和乒乓球反手削球很像。"
晨光渐渐漫进来,照亮他镜片后专注的眼睛。华耀突然伸手摘掉他的眼镜,世界在马龙眼前瞬间模糊成色块。
"这样看得清吗?"她的声音忽然很近。
马龙僵在原地。华耀的气息带着马场的干草味和运动后的热意,正笼罩在他的鼻尖前方。他下意识去摸眼镜,却碰到她握着镜架的手指。
"...华耀。"
"嗯?"
"你睫毛上有絮。"他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眼下,摘下一丝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纤维。
米娅的响鼻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华耀退后半步戴上他的眼镜,夸张地眯起眼:"你度数还好不深。"
马龙取回眼镜时指尖很稳:"你看。"他指向窗外。
东方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恰好落在米娅的鬃毛上,将棕黑的毛发染成金红。
华耀怔怔望着,没注意马龙的目光始终落在她侧脸,那里有道昨天训练留下的浅痕,已经结出细小的痂。
"下周表演赛,"他突然说,"我申请了场边指导。"
华耀转头看他:"乒乓球队闲成这样?"
"研究运动损伤防护。"马龙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里面是整理好的马术运动员腰椎受力分析,"你最后那个1.7米跳..."
他的话戛然而止。
华耀突然贴近,鼻尖几乎抵上他的镜片:"业余的小马指导。"她声音带着笑,"你该不会在担心我吧?"
晨光此刻完全洒进来,照亮文件夹扉页上那行小字:"H.Y.专项研究(保密)"。马龙耳根发烫,却迎着她的目光点头:"嗯。"
这个简单的音节让华耀愣住。
她后退半步,无意识地摩挲着米娅的鬃毛。马龙趁机把文件夹塞进她手里:"第17页有改进方案。"
华耀翻开,看到满页工整的笔记和用红笔圈出的重点。
某个角落还画着个小月亮。
"马龙。"她突然合上文件,"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最危险的路线吗?"
马龙摇头。
"因为观众席在那个方向。"她指向西侧看台,"小时候我爸总坐在那儿,说这个角度能看清我和马的状态。"
阳光此刻移到了她锁骨处的狼头纹身上,金属般的反光在马龙镜片上跳动。
他沉默片刻,从包里又拿出个东西,褪色的照片,十岁的华耀骑在小马驹上,背后是辽宁少年宫斑驳的墙面。
原来,他们在很早就见过了。
"当时我代表乒乓球队来颁奖。"他轻声说,"你摔下来七次,第八次才跳过去。"
华耀接过照片,指尖在小小的身影上停留。她没问为什么他随身带着这个,就像马龙没问为什么她至今保留着那枚他送的少年宫纪念章。
米娅突然嘶鸣起来,打破晨间的宁静。华耀把照片塞进马鞍包里:"走了,还得给它刷毛。"
马龙点头,却在转身时被她叫住。
"表演赛那天。"华耀斜倚在米娅身侧,"记得穿队服外套。"
"为什么?"
"观众席西区第四排。"她狡黠地眨眨眼,"最佳观测点。"
马龙推眼镜的手顿了顿,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当他走出训练馆时,朝阳已经完全升起,照亮他运动鞋上不知何时沾到的一根干草,金灿灿的,像某个人的发梢在晨光中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