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上来了。
你也不挑是什么酒,抓起一杯就喝。兰利坐在你对面,像看戏一样看着你。
烈性酒下肚,辣得你一阵咳嗽,头脑反倒清醒了一点。“你不喝吗……长官?”
“长官没你厉害,喝不了高度酒。”兰利微笑着逗你。
你刚想说话,就觉得意识模糊起来,面前的人有了重影。两……个人?你努力分辨着。
“嘿嘿……两个长官?你们俩打一架,让我看看,嗝,谁会赢……”
兰利低头看了一眼终端,“九点十分,坚持了三十多分钟。还算有点进步,新人。”
她的话听上去有些遥远。
你抬起头,斜眯着眼,用两只手同时指着两个兰利,“天天的新人这、新人那,我真烦这个称呼……还有……长官,也不好听,那么多手下,每个人都叫你长官 ,你不烦吗?”
你低头又喝了一口酒。那是伏特加,它在你喉管中翻涌着,和唇齿相互碰撞。你差点呛出来。
你冲着兰利呼出一口酒气,傻笑着,“要不我们换个玩法吧,我叫你……兰利、阿姨,怎么样?”
兰利笑了。
她站起身,掐住你的脖子,力度控制在还能说话和呼吸困难之间。
“新人,你很有胆量。谁教你这么跟长官说话的?”
“咳咳咳……海拉……就这么叫你……好好说话,兰利阿姨,别这么凶嘛……”
兰利手上的力道陡然增大,脸上还保持着微笑,“你应该庆幸你醉了,新人。”
“别……松手,我喘不过气了……你们二打一不公平……”
她松开手。你瘫坐在椅子靠背上。
“我知道了,不叫兰利阿姨了……兰利……姐姐?”
兰利仍然在笑。那笑容从外表来看其实是平静的。你和她一起去上庭谈判时,她就这样笑着看着那帮“老鬼”。但你深知她的平静背后隐藏着怎样翻江倒海的怒意。只不过那时是对上位者昏庸无道的怒意,现在则是对醉鬼的无可奈何的怒意。
可惜你的醉眼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
她眯起眼睛,又向你的脖子伸出手,“我比你大十九岁,再叫一声姐姐试试看。”
你向后躲,“别掐了别掐了,我不叫就是了……兰利姐姐也不行吗……”
你用双臂支撑在桌面上,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兰利叹了口气,“差不多得了,新人,别喝了。”
……
你没有回答。你几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你被酒麻醉的神经忽上忽下地漂浮着。你看着面前的两个兰利,有时候是三个,有时候更多。你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醉了,只是不停地喝着手上的酒,仿佛这是长官给你的命令,不好好完成她又会骂你。你看着自己说胡话、兰利笑着掐你的脖子让你闭嘴,但她们离你好远,她们说什么你也听不太清,就像水底快要溺死的人望着岸上一样。
别折磨我了,兰利。
兰利说:“我比你大十九岁,再叫一声姐姐试试看。”
不知为何,你唯独捕捉到了这句话。原来她比你大十九岁啊……
你试图从酒精的海洋里挣扎上来,算一算她今年多少岁。十九,加上你的岁数……
等等,你今年多大来着?
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你一定能想起来的。连她都知道。
你多大了?你……知道吗?
……她知道?
一个浪头打了过来,酒精的气息把你淹没,你再次跌入了灯红酒绿的现实之中。
……
“真是小气鬼,叫姐姐都不行……”你揉着酸疼的脖子,“那我再换一个,你要是还不喜欢我就真没办法了。”
兰利的眼睛向黑夜中的两团萤火。你看着她,不自觉地向她靠近。如果她是萤火,你就是被火焰迷住的飞蛾。你越飞越近,全然不顾被烧死的风险。
你不是要忠诚吗,兰利?
我为你粉身碎骨都可以。
你醉眼朦胧,用你最天真的目光看着她,“……妈……妈。”你轻轻地说。说完,你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她怀里。
酒吧里的灯昏暗而朦胧,像暴风雨中的灯塔。
“啪”的一声,兰利把酒杯摔在桌子上。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拿起个人终端,发了一条消息,也许是叫第九机关派车过来接她。
“你喝得太多了,新人。再胡说我就把你自己扔在这里。”
她的声音里没有怒意,也没有笑意。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从她嘴里吐出的、空空洞洞的没有意义的文字,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
她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是给你听的,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扳起你的上半身,看向你的眼睛。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闭上。
她眼睛里的火熄灭了,整张脸都变得空洞起来。
……两个……精致的……人偶?
……真好看……
你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