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上）

你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休息了。每天都有大量的资料和数据需要整理存档，兰利甚至给你开放了部分第九机关领导人的权限。在你以为自己终于让她服软承认她对你有好感并为此沾沾自喜时，你看到了她眼底的坏笑，然后才发现这是一场恶狠狠的报复。有了权限，一些次要的情报会跳过第九机关直接送至MBCC，也就是说，你还担负了一部分兰利的工作。

“是时候锻炼一下你的工作能力了，新人，”兰利说。她翠绿色的眼眸闪烁着，分明拼凑出另外一句话：这就是那个自作主张的吻的代价。

……小气鬼。

6月份，MBCC提前完成了锈河最后的死役清剿行动，兰利终于同意了你的休假申请。

狄斯城已经有了几分夏天的样子。每天中午最热的时候，街上都会涌现一大批推着冰淇淋车的小贩。还有许多沿街叫卖的水果摊，摆着新采摘的、还沾着露水的草莓和甜瓜。管理局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给禁闭者们买冷饮和水果上。毕竟，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你站在兰利的办公桌前，迎着午后的和煦阳光，交出了休假前的最后一份工作报告。兰利竟然很大方地批了你五天假。她把假单交给你，看着你一脸惊奇的目光戏谑说，是不是再多批几天就能看到你冲她摇尾巴了。

你心想，你批给我一个月，我给你学狗叫都行。

“永远不休假的工作狂是体会不到不上班的好处的，”你撇撇嘴。

“谁说我不休假？”她拿起终端翻了翻日程安排，“……这样吧，这五天里我可以陪你一天。”

你怔住了。你的惊讶和慌乱被她尽收眼底。

“不想啊，不想就算了。”

“不不不！……想——我想。”

她笑了笑。

“出去玩不要穿制服，你知道的吧，”她说。

第二天早上，你在新城游乐园门口看到了表情复杂等在那里的兰利。

“这么大人了，竟然让长官陪你逛游乐园……小时候没去过吗？”

她就像不记得你失忆了似的。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你笑着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我没和你一起去过呀。”

你今天特意穿了她送你的那条白裙子。微风吹过，宽大的裙摆被风鼓了起来，飘摇着，像海上的帆。

“……裙子很适合你。”她抓着你的手向前迈步，“走吧。”

游乐园里人声鼎沸，都是来约会的情侣和带着孩子的父母。你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梭，拉着冷血黑鳄吃棉花糖、坐旋转木马、在湖边用饼干喂天鹅、让她给你和玩杂耍的小丑拍照。她出乎意料地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笑笑，一一顺从了你。

你们在初夏的阳光里漫步。

你有些心虚，怎么……这么像约会。

兰利今天也终于脱下那身差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一双白色平底鞋，灰色的爵士帽也换成了一顶宽边遮阳帽，帽檐上系着一根长长的飘带。你几乎从来没见过她穿差服以外的衣服，每次扭头望向她时总是突然愣住，然后深深地将这幅画面印刻进脑海。

你偷偷举起终端，拍下一张照片。

兰利笑着看过来，“再这样，我真的会以为你有偷窥的癖好，新人。”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你红了脸小声嘟哝：“自作多情……谁拍你了。”

她一把拽过你的手。你身子不稳，一个踉跄跌入她怀里，正好躲开了迎面走来的人形兔子玩偶。她顺手搂过你的肩膀。

“看路，”她说。

你靠在她身上，看着玩偶从身边走过去，一时间一阵恍惚。它很像哈梅尔嘉年华里的那些伪装的死役。那时的骸还捏造出兰利的幻影来阻拦你。你装得面不改色，实际上她开枪的那一刻已经吓傻了。

一阵叮叮当当的音乐声。玩偶后面跟着一辆冰淇淋车。

你拽拽兰利的裙角，像小孩子那样恳求道：“我想吃冰淇淋。”

兰利知道艾恩不让你吃冷饮，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你，买了两支最大号的巧克力冰淇淋回来。你们坐在长椅上，你怀着极致的幸福一口一口舔舐着，仿佛吃的不是巧克力和奶油，而是初夏的风和日丽，是世界和平的繁华景象，是爱人温柔的陪伴，是她说不出口也永远不会对你说的那三个字，是你知道、她也知道的，她爱你。

你吃得很慢，直到它逐渐融化。

一个小丑在你们面前的广场拉开了一个彩花爆竹。翻飞的纸屑飘扬在空中，像彩色的雨。人群逐渐聚集起来。

“新城游乐园一周年活动！”小丑用话筒说，“趣味有奖问答！获胜者有机会赢得超大公仔和公园年票！奖励丰厚，瞧一瞧看一看了！”

你看向广场中央的舞台。那上面有一张桌子，放着一只毛绒狗、一只毛绒兔子、一只绿色的大恐龙、一头金色的小熊，还有一只……猫头鹰。

你指着它，“兰利，看那个。”

兰利看看它，又看看你，“干什么，我不会去的。”

“诶……”你的声音里全是惋惜，“我好想要那个猫头鹰，你看它跟你多像啊。”

她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像。”

你笑了。其实比起奖品，你更想看她站在舞台上参加活动的样子。

“你爱我吗，兰利？”你把玩着冰淇淋的甜筒包装纸，这样问道。尽管你知道她的答案。似乎只要你有毅力一直问下去，你总会听到实话。

“不，”她说，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提前演练过很多遍似的。

死鸭子，你在心里骂她。

“如果是别人，你会说‘我爱你’吗？”

“谁？”

“我不知道啊，也许是你的情人吧。”

兰利扭头看着你，她笑得很奇怪，“谁跟你说我有情人。”

你想起夜莺的话：我听说兰利的情人无数，局长。

“……在上庭宴会上听说的。”

兰利看了看舞台。那里已经进行到第三个问题了，恐龙和狗已经被赢走了。小丑说：“答错了先生，这个问题很简单呀，您被淘汰真是太可惜了。送您一张明信片做纪念吧！”

“政治上的各取所需罢了，”兰利说，“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你对这个回答颇不满意，又不知死活地问她有没有谈过恋爱，有没有过喜欢的人。她对你的追根究底没有生气，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你觉得她在敷衍你。

“骗人的吧，长官……难道就没人爱上过你吗？”

“谁会爱上我这种女人？”

兰利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

你愣在了那里。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啊，你的内心大喊着，就是我啊。我这个怪物、我这个残次品。就在你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傻子爱上了你。

你轻笑，“的确没人敢爱你。如果男朋友惹你生气了，我毫不怀疑你会一枪崩了他。”

兰利没有说话。

“最后一个问题了！各位女士先生，各位太太老爷，各位大哥哥大姐姐，各位小弟弟小妹妹，最后一个问题了！看谁能把这只猫头鹰抱回家！”小丑的声音在人群的喧闹声中响彻整个游乐园，“准备好啊，听清我的问题——喜欢的反义词是什么？”

舞台上的挑战者争先恐后地抢答起来，答错的人一一被淘汰，“讨厌！”“不对。”“恨！”“不对，好好想想。”“漠不关心？”“哎呀还是不对。各位发挥一下你们情场老手的能力呀各位！女朋友在台下看着呢！这个问题都答不对！”

沉默了一会儿，你在喧闹声中提高了声音问她：“兰利……我是你的情人吗？”

她惊异地看了你一眼，“不是。”

“那，我是什么？你为什么主动提出要陪我？”

“加油呀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们的挑战者竟然全、部、被、淘、汰、了！你们能甘心输给这个问题吗？确实是有点难，但我相信你们之中一定有高手！观众朋友！观众也可以回答！答对了这个可爱的小猫头鹰和公园年票就归你啦！”

兰利出神地盯着舞台。

小丑仍在蹦蹦跳跳地大喊，“哎呀，观众里也没人知道吗？”

“长官……你别听他说，听我说。”

“想要那个猫头鹰吗？”她问。

“诶？什么？”

她站起身来。

“啊终于有英雄来拯救我们的小猫头鹰了！这位戴帽子的女士！请到台上来！”

“兰利你不是来真的吧，你听见问题是什么了吗……喂喂喂你真去啊！”

兰利走到广场中央，站到了舞台上。小丑把话筒递给她。她的金发随风飘扬，和阳光的颜色一样。

“来，美丽的女士，大声说出你的答案——喜欢的反义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