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贺知秋刚进班级,一股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贺知秋皱了皱眉,将沉重的书包随意扔在椅子上,顺手把头上戴着的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了大半张脸,紧接着整个人便像一只疲倦的猫一样,软绵绵地趴在课桌上,迅速进入梦乡。
李淞文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鼻子,一脸嫌弃地凑到贺知秋身边,嘴里嘟囔着:“哎我操,贺哥,你难道不觉得咱们这位新班任喷的香水太浓了吗?简直要把我给熏晕过去了!”
李淞文还夸张地晃了晃脑袋。
见贺知秋不理人,李淞文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打开第一页,果真是空白一片,连一个字都没有写。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贺知秋,说道:“贺哥,都换班主任了,你还早自习睡觉啊?”说完,李淞文双手拄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知秋。
贺知秋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嘴里吐出两个字:“闭嘴。”
第二节上课铃已经敲响,不出所料,贺知秋依旧在睡。走进教室的是新班任。
新老师面容严肃,眉头紧皱地走上讲台,用力地拍了拍桌子,试图引起同学们的注意。坐在后排的贺知秋没有理会,依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新班任气得咬牙切齿,随手拿起一截白色的粉笔,瞄准贺知秋的脑袋便狠狠地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粉笔准确无误地砸在贺知秋的头上。吃痛的贺知秋猛地捂住脑袋,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一下子暴露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新班任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冷嘲热讽道:“哼,真不知道你们之前的班主任是怎么管教学生的,竟然能让这样的学生在课堂上如此放肆!这一年我算是纯心不想带你们这个班级了,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都是一身的毛病。看看你们这次考试的成绩,平均分居然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还想着参加中考?简直是痴人说梦!
贺知秋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操”,他用手拖着左半边脸,任由那头略显凌乱的长发垂落下来,刚好遮住自己的眼睛。虽然此刻完全没了睡意,但还是习惯性地想要闭上眼睛。
下课铃一响,旁边的女生们就聚在一起讨论新来的小少爷。贺知秋想起昨天在班级群里看到的聊天记录,叫……严……什么,名字还挺好听,确实有点好奇。
贺知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准备去操场逛逛,在顺便看眼隔壁班,真的只是看看隔壁班。
他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隔壁班,被一群女生围在一起的那个男生,应该就是严什么。
严什么长得很白,在阳光下能够反射出淡淡的光泽,有清晰的下颚线,确实是女生喜欢的类型,头发三七分。敛下眼皮,没有表情,对女生的追问也只是敷衍几句。
“嗯……长的确实好看。”贺知秋点了点头。
或许是听到了贺知秋的话,严什么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贺知秋身上。
一瞬间,毫无波澜的眼神竟然变得柔和起来,嘴角也微微向上扬起,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贺知秋才反应过来,刚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女生顺着严萧远的目光望去,看见站在门口一只手插着兜的贺知秋,误以为是来找麻烦或者打架的,于是纷纷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一哄而散。
贺知秋有些尴尬,摸了摸头走了。他刚才的表情什么意思?嘲讽?
操
——
翌日,贺知秋坐在座位上,眉头紧蹙地盯着面前的数学题。他已经苦思冥想了许久,但依然毫无头绪,无奈之下,贺知秋决定去办公室找老师。
他轻轻推开办公室门,却猝不及防地与一名男生撞了个满怀。
男生手里的书一下掉在地上,贺知秋下意识地说了声抱歉,捡起书,抬头看向男生。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操。”
怎么会是他?贺知秋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昨天课间时对男生说过的话,一股强烈的尴尬感涌上心头,瞬间染红了他的耳根。
男生比贺知秋略高一点,他瞄了一眼贺知秋泛红的耳朵,嘴角轻微上扬,主动开口问道:“有问题要问吗?数学老师这会儿不在。”
贺知秋有些慌乱地点点头,结结巴巴地应道:“啊,好……好的。”
贺知秋刚准备拔腿就走,却听见那个男生又说道:“什么题,我可以帮你解一下。”
贺知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面对他,连忙摇头拒绝:“没事,我下节下课问,不浪费你时间。”
“数学老师刚请完假,恐怕得明天能回来。”
贺知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练习册,经过一番挣扎之后,他最终还是犹豫着答应了下来:“行吧。”
男生将贺知秋安顿到座椅上,自己站在贺知秋的斜侧方,轻轻俯下身子,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拄在椅背上。
男生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男生轻轻提起笔,在纸上写着一步步过程,手背的青筋因手指的晃动而若隐若现,修整的指甲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夹杂着男生的说话声,让贺知秋有些出神。
“你来说一下,下一步是应该解什么。”
贺知秋猛地回过神,顿时愣住了。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题目,心中一片慌乱。
解什么,怎么解,都没听那还解个啥啊,要怪就怪他这声音太独特了!
贺知秋用笔戳着草稿纸,已经自己感觉到脸上的灼烧感,他赶紧低下头,用头发遮住自己涨红的脸。
见贺知秋许久不说话,眼角弯了弯,食指轻轻地翻动了一下练习册的扉页,看到了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的“贺知秋”三个字。
他的目光稍稍停留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用平静而又清冷的语气说道:“贺同学,马上上课了,下节课来隔壁班找我,我叫严萧远。”
——
贺知秋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支刚刚被严萧远抓过的笔上,整个人像是施了定身咒,呆呆地望着它发起愣。
他的手还怪好看。
贺知秋双目无神地盯着那支笔,足足发呆了一节课的时间。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才将他拉回。
刚回过神,贺知秋心想到底要不要去隔壁班,他站起身,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双脚却不听使唤地率先迈出脚步。
贺知秋望了望隔壁班,赫然瞧见端坐在座位上认真做题的严萧远。
微弱的风吹着他额前的几缕发丝,在喧嚣的班级里他显的格格不入。
贺知秋踏进隔壁班,班里吵闹的声音瞬间少了许多,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朝向他。
贺知秋有点想跑路了,但转眼一看,严萧远正注视着他,贺知秋只好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将练习册放到他面前。
严萧远指着题,无视周围人议论的声音,耐心的讲完题,问:“懂了吗?”
贺知秋点几下脑袋,代表懂了:“谢……谢,再见。”不,是再也不见!
严萧远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贺知秋突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转身撒腿就跑。
贺知秋小跑回班级,顺手抓起椅子上的校服盖到头上。
他心跳如鼓,脑海中不断闪过刚才与严萧远相处的画面。
严萧远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冰冷气息,根本不想让人与他接触,可一跟他靠近,那股气息却变成暖流流淌到身体里,带来一阵奇异的热感。
贺知秋想了半天,为自己解释——可能这就是大少爷自带的光环。
——
晌午,瞌睡一节课的贺知秋被李淞文叫起来:“贺哥,我找我女神去了哈,就不跟你一起走了。”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迈着小步子跑开了。
贺知秋迷迷糊糊地支楞起自己沉重的脑袋,由于刚刚睡醒还有些晕乎,他只能先坐在椅子上缓缓神儿。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向四周看去。发现教室里的同学都已经走光,偌大的校园里也没几个人影,显得格外安静。
贺知秋慢悠悠的走出去,脑袋里在想中午吃什么。
伊涵一般中午不回家,她说店里很忙,赶不回来给他做饭,又恰好贺知秋厨艺实在是不敢恭维,每次下厨不是把盐放多咸得要命,就是一不小心把菜烧糊了,甚至有几次差点把厨房给炸了。也就放弃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做饭是在7岁,小小的身子根本够不到灶台,垫上小板凳,小心的站上去,拍拍胸口鼓励自己能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伊涵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柔,不时伸手轻轻抚摸着贺知秋的头发,表示对他的支持与鼓励。
回忆至此,贺知秋被当时的自己蠢笑。
贺知秋低垂着头,慢悠悠地迈着步子。
校门已经关闭,贺知秋走到保安室窗前,轻轻敲了敲玻璃:“大爷,麻烦您开一下门。”
大爷皱着眉头缓缓走出保安室,语气严厉地质问道:“你们两个瞧瞧,这都放学多长时间了!怎么到现在才出来,是不是在学校里偷偷摸摸干什么坏事儿呢?”
两人?贺知秋疑惑的扭头,与站着板板正正的严萧远对视。
贺知秋皱了皱眉:他也睡着了?
严萧远避开眼神,向大爷解释:“值日生。”
大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并不相信这个理由:“就算是值日生,也不可这么晚!过来过来,让我检查检查你们兜。”
贺知秋无奈的摊开手臂,任由大爷检查,结果大爷嘴也不停下:“你是不是叫贺知秋?”
“嗯。”
“我知道你,天天打架那个。”
贺知秋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您记错了,我不打……”
话音没落,大爷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嘴里还同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呦呵”声,然后从他裤兜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烟:“出来这么晚,我就猜没好事。”
贺知秋柠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昨晚李淞文看他心情不好给的一支烟,贺知秋想着放学抽,结果自己根本没有抽烟的习惯,把这事忘了,而且烟小小的,放在裤兜里根本感受不到异物的存在。
大爷见贺知秋不说话,就默认他承认干坏事了小小年纪居然学人家抽烟!等长大了那还得了,满口都是烟臭味儿,咋找对象?”
贺知秋嘴抿成一条线,直直的看着大爷敷衍的摸了摸严萧远的口袋:“我可以走了吗?”
大爷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都不等你的小跟班啊?”
贺知秋微微张嘴,想说的话被大爷堵住:“算了,看在你第一次被我抓着,这次就先不给你记处分了,赶紧走吧。”说完,把门打开。
贺知秋一声不吭地把双手插进裤兜,脸色阴沉,嘴里极不情愿地嘟囔出一句“再见。”
中午的阳光炽热得让人睁不开眼,严萧远跟在贺知秋身后,忍耐着炎热和心中的犹豫,终于开口:“贺同学。”
贺知秋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眉头微皱,回头问道:“有事吗?”
“以后放学……可以一起走吗?”严萧远说话很慢,吐字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
贺知秋明显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啊?”
严萧远犹豫了一秒,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有人欺负我。”
贺知秋上下打量着他,发现昨天还完好的脖子上今天贴了个创口贴,但他的表情却毫无惧色。贺知秋心里暗自觉得这人是在瞎编故事。
严萧远上前一步,眼神中多了几分恳求:“我带的钱不够给他们的,就今天跟你一起走,可以吗?”
贺知秋的心微微动摇。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巷口,那条连接着老旧楼房区域的小巷,这些楼房大多已经无人居住,偶尔会有赶时间的学生抄近道通过这里,不得不说,确实是堵人的好地方。
像严萧远这种刚转学,就引起全年纪组轰动的人,混子早就打听好家里经济状况了,肯定会直接下手。
贺知秋轻点头,那就当做之前的回报。
路过小巷口,贺知秋瞄了一眼严萧远的表情,发现这人丝毫没有害怕,就连小巷里都没看一眼。
操,耍自己玩呢,马的,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
贺知秋猛地转过身面向小巷,对着身后的严萧远喊道:“过来!”
严萧远乖乖的跟了过去。
因为老旧,小巷里的楼皮已经脱落大半,露出斑驳的墙体,杂草从地砖缝隙中肆意生长。最重要的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贺知秋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眉毛轻轻一挑,慢条斯理地捋起袖子,紧紧盯着眼前的严萧远,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明显的讯息:我看看你怎么解释。
“哟,这不贺知秋吗。”
一声熟悉讥笑让贺知秋快速转过头。
胡柯漫不经心地走到贺知秋面前,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朝他身后看去:“贺知秋,你怎么能欺负新同学呢,还把人带到这么个破地方。”
贺知秋嫌弃地拍掉他的手:“关你屁事。”
贺知秋才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直接越过胡柯朝巷尾走去。
严萧远刚想跟上,却被胡柯推了回去。
胡柯轻蔑地看着严萧远的裤兜:“着急走干什么,这不得谢谢我救了你?”说着,他挑起眉毛,准备伸手朝严萧远的裤兜里摸。
还没碰到校服裤边缘,一股冲击感让他倒在地上。
贺知秋眯着眼,转动着手腕:“去你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胡柯从地上坐起来,手搭在一条腿上,邪魅一笑:“呵,比之前长进多了啊。”
贺知秋没再理会他,拉着严萧远的胳膊就走。
严萧远看着拉着自己的手,脑袋发懵。
走出巷尾,快到贺知秋家的小区了。
贺知秋松开手,瞥了一眼严萧远的裤兜:“别把钱放裤兜里,放在内搭里。”
严萧远点点头:“谢谢。”
贺知秋不再管他,继续往小区的方向走。严萧远站在原地,犹豫地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叫住贺知秋:“贺……同学,可以和你加个联系方式吗?”
贺知秋停下脚步,思考了三秒后接过纸条:“嗯,走了。”
严萧远看着贺知秋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