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的话音落下。
勋名僵直的身体,一寸寸垮塌下来,雪白的狐耳无力地垂落。
“你用血肉之躯去换她的自由,自以为是拯救。”
章台的笑声很轻,带着点怜悯。
“可在沐心柳眼中,你只是从她兄长手里,接过了囚笼的钥匙。”
“她恨沐家将她视作棋子,所以,她也恨你这个以爱为名的狱卒。”
“勋名,她不是爱你爱到扭曲。”
“她是恨你,恨到入骨。”
纯白色房间的边界像水波一样开始晃动。
那个为勋名反复构筑的悲剧场景,正在模糊、变形。
沐心柳那张含恨的脸在空中浮现,随即化作无数光点飘散。
“你不是在怀念她,你是在惩罚你自己。”
章台的声音不重,却击中勋名神魂的要害。
“你迷恋这种自我折磨,一遍遍回味自己的无能和失败。”
“你爱的根本不是那个女人。”
章台凑近他,迫使他面对自己的眼睛,吐露出最尖锐的真相。
“你爱的,是那个为爱奋不顾身,却被挚爱背叛的,可怜又悲壮的自己。”
“这只是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她的尾音落下,话里的讥诮也跟着散了。
“你甚至,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对吗?”
这句话,像抽走了他全身的骨头。
勋名彻底僵住了。
是啊。
在这无尽的轮回中,他只记得被背叛的痛楚,记得利刃刺入身体的冰冷,记得她那双决绝的眼睛。
可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她喜欢的花样子……
真的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纯白空间,无声地化开,最终归于一片空洞的虚无。
他们身下的大床,是这片混沌里唯一的立足之处。
勋名眼底的血色和癫狂尽数褪去,只余下孩童般的茫然和澄澈。
他的视线落在章台脸上,那张脸鲜活狡黠,还挂着几分戳破真相后的得意。
“那……”
他的嗓音干涩,像是初学言语。
“我该怎么办?”
勋名那副模样,活像只被雨淋透了还找不到家的大狐狸,章台啧了一声。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办?凉拌。”
她叉起腰,又恢复了那副理直气壮的派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伸出手指,勾起勋名的下巴,动作轻佻,眼神却很认真。
“第一件事,先把欠我的诊金结一下。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你打个八八折,凑个整。”
勋名被她这番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弄得一怔。
然后,他笑了。
“好。”
他看着她,那双干净的琥珀色眼瞳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有点张扬的神气。
“那……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离开?”
章台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除了他们身下的床,四周是沉寂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这鬼地方是你的梦,你快想办法!”
勋名试着伸出手,指尖触及黑暗的边界,却被一层无形的壁垒挡了回来。
他摇了摇头,拉过章台的手,指腹摩挲着她唇角那枚已与神魂相连的狐狸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