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我诞下了五皇子，陛下为他选了半天的字，最终取名行珏。
我并无养育孩子的经验，陛下最初指派了几个嬷嬷到我宫里来教导，待我与几个内侍上手后，便只留了个奶嬷嬷定时定点来给皇子哺乳。他这是怕我饥不择食了？我不清楚，也不愿清楚。
我原是想把行珏过继给烟嘉的。
孩子的天性总是活泼的，他不应该同我一样做这南风苑里的笼中之鸟，若是有个正常的母妃，他或许会自由的多。我不愿他同我一样，日日在这方寸之间盼望他的父皇施舍的一点怜悯。
只是被帝王回绝了。
“连婉仪年纪轻，无养育子嗣之经验，孩子还是留在连郎身边为宜。”
无养育子嗣之经验。
可我身为男子，又何尝有养育子嗣的经验呢？
应当说，我过往十余载所学，均是四书五经、儒学经纶，未有如何为人母之学。
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行珏就这样养在我身边。
陛下似是感念我的生育之功，将我升为贵君，此后空置南风苑，独留我一人。
但于我而言，还不如他多纳些人进南风苑，总比日日空对同一方苍穹发愁的好。
十年弹指一挥间。
那位出了宫的上官选侍如今官至礼部侍郎，听闻娶了几房妻妾，倒像个正常男子一般。
他乃外臣，而我是后宫君侍，自然无法同他过多来往，即使往日共事一夫，但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
行珏开蒙后便搬出了南风苑，他偶尔会回来看看我，小时候他总问，为何母妃是男子，而其他兄弟的母妃是女子，我总无言以对；如今我想好了如何回应，他却不问了。
我不知他是否会因为自己的生身之人是个男子而羞耻，大抵是会有些吧，随着年岁增长，他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如今，就只有初一十五依着礼节来几次。
后来，南风苑来了新人。
我见过他，原是陛下身边的侍卫，听说武功了得，陛下常贴身带着。
他来时，小腹已微微隆起，我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应是有了。
“连郎。”陛下紧紧握着我的手，却不敢看我，“这次是朕不对。”
在生下行珏后，他曾答应过我，此生为我空置南风苑，除我外不再有别的男子。
“他如今有了，朕也没料到，此乃无奈之举。”他垂眸。
以男子之身孕子，是非吃那孕子灵药不可的，他既让那郎君吃了孕子灵药，又怎会料不到？
我明白，他也清楚我明白，但我们都不说。
我笑着说：“能入宫侍奉陛下，是他的福分。”
“极好。”他抚着我的手轻笑。
不日，那位喻郎君被册封为选侍；一月后，陛下称我贤德，特册为君后。
我册封那日，再一次见到那位白皇后。她苍老了不少，算算年岁，她也已年近四十了。可她的丈夫，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容貌却不减当年。
在宫中日久，自然能听闻些风言风语。
据说这位白皇后乃红颜枯骨之命，从入主中宫至今，仅仅是洞房花烛夜时侍寝过一回。尽管她德行高尚，但久久无子，她的母家白氏近年来频频送女入宫，只是皆不得恩宠。如今太后年长，且长时间因病卧床，宫中渐渐有传陛下等太后薨逝便会寻机废后。
前些年上官氏获罪，宫中那位上官氏娘娘被罚佛寺清修，前些日子才被赦免回宫；而那陆太尉家的女儿又因巫蛊之事下狱，陆太尉虽未遭贬谪，但家中子嗣却再不见入朝为官。
我看着眼前这些人，竟难找出几张熟面孔。
那日烟嘉没有来，来报的人说是烟嘉染了风寒，只派人送了礼来。
“连婉仪素来身子弱，这些年本宫都是派最好的太医管着。”皇后似是懂我心中忧虑，开口朝我道。
“臣侍……代烟嘉谢过皇后娘娘。”
“不必自称臣侍。”皇后摆摆手，“你我如今已是同级，你愿意的称我一声姐姐，不愿的便叫白皇后吧。”
我愣愣的看着她，最后点了点头。
再说那喻选侍。
他本是京中孤儿，年幼时被陛下捡回来养着，十五岁便做了近身侍卫。
他少言寡语，人也无甚情趣，却偏生的一副好皮囊，比起出身世家满身贵气的公子哥儿来说要更多一份野性，正是这份不同让他入了陛下的眼，常常在御书房内召幸。
“对下臣来说无甚不同。”他的声音清冷，“做侍卫也好，做男宠也罢，都是待在陛下身边。”
“可做侍卫到底有出宫的机会。”我说。
他却摇头：“我一无家人父母，二无亲戚朋友，若是出宫了，我又该到哪儿去？纵然我有一副好皮囊，愿当哪个夫人小姐的男伶面首，可到了出宫的年纪，又有谁看得上我？年轻俊朗的男人可几时都有。既如此，我还不如在这宫里，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做妾。”
我一时无言以对。
“郎君对陛下可是真心？”他问。
我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他却自说自话。
“郎君莫要被情爱迷了眼，似后宫那些娘娘一般。陛下不谓不博爱。我跟在他身边日子久，他同那些近臣们、那些近臣的妻妾、还有烟花柳巷的小倌儿姑娘们……和谁都能说几句情啊爱啊的，所以他说的爱我，我一句都不信。郎君莫要为这种人付了真心，不值当。”
“什……什么……”
他看着我满脸震惊，动了动嘴，但最终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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