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剩打了一壶酒,拴在腰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慢悠悠地穿过一片桃林,走到常家门口。
“常老兄,在不在,开开门!”胡剩一边拍门一边高声喊到。
屋里的常乐听到外面的喊声,快走两步来到门后问:“谁呀?”
“我,你胡叔!”
“嗷,胡叔呀。我爹不在家哩,出去做活了。”
“行,本来想找他一块吃酒来这,他不在的话我把酒放下也行。”
常乐拉开门,推回去胡叔递过来的酒。
“叔,这我不能收,我爹回来该说我了。”
胡叔佯装生气,一边强硬的将酒塞入常乐怀里。
一边说:“怎么你胡叔我成外人了,酒都不肯收我的了?”
常乐连忙笑着说:“怎么会,只是日子都过得不景气,不想让叔叔破费。”
“放心,你胡叔我兜里几个买酒钱还是有的。”胡叔摆摆手说。
“那行,我替我爹把酒收下。胡叔您进来坐,我给您取些点心。”
胡叔应了一声,跟着常乐朝屋里走去。
屋内,常乐将酒放下,招待着胡叔吃了些点心。
见他没什么需要了,便拿起地上的筐开始拣里面的豆,边拣豆边与他聊些家常。
有些长的衣袖,让动作有些不便常乐 将它挽了起来。一半黑一半白的手臂却显得有些突兀。
常乐没一会儿就察觉到手臂的不对劲,她迅速将袖子放下,然后假装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胡叔。
见他没有关注这边,才把心稍稍放下。
日落西山,红霞漫天。
胡剩抬头看了看天,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常乐跟着站起身来,想去送送他。
两人到了门口,胡剩摆摆手让常乐回去,转身离开。
路上,胡剩舔舔泛白起皮的唇,将手心黏腻的汗擦在腰间。
“常乐这丫头怎敢扮丑去违抗县令大人的命令,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胡剩惊恐的想。
但常家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是掉脑袋也要咽到肚子里去。
他叹了口气,心里愁怅起来。
突然,有一个黄瘦的小伙伴朝他跑来,气喘吁吁地说:“胡叔不好了,胡婶下午忽然在地里晕倒了。”
“什么!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胡剩拽着他的胳膊惊恐的说。
“我也不知道啊,胡叔。是百个婶子看到了把胡婶送到医馆了。”小伙挠了挠头说。
胡剩在听到自家婆娘被送到医馆后就嗖的一下朝医馆的方向跑出去。
小伙在他身后喊:“胡叔,等等我啊!我还没说是哪家医馆。”
“咱们村不就李大夫会治病吗?”胡剩边跑边喊。
“不是,李大夫看了说有些严重送镇上去了。”
胡剩停下来,两人找了一辆牛车一路赶到镇上。
镇上,胡剩握着胡婶的手,泪湿了衣襟“如果不是这次你忽然晕倒,你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胡婶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有些低沉“之前我背着你偷偷看过大夫,药太贵了吃一次就相当于咱家一个月的口粮。这病咱治不起呀。”
说着她流下泪来,眼里饱含着痛苦与无奈。
“多少钱咱都治!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你就真的舍得留我孤零零一个人吗?”胡剩握着胡婶——孙兰的手说。
孙兰没说话,只是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的抽泣。
等孙兰躺下,胡剩找到张大夫问:“大夫,俺婆娘的病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治好?”
张大夫没有说话,用手比了个五。
“五两?”
张大夫摇了摇头说:“是五十两。”
“五十两,俺没日没夜的做工也挣不到啊。”胡剩喃喃自语道。
“夫人的病需要一些珍稀药材入药,而且五十两也只够三十次的药钱。”张大夫解释道。
胡剩低着头,舔了舔干裂的唇说:“行,张大夫,俺回去想办法把钱交齐。”
张大夫点了点头,胡剩转身回到孙兰身边。
看着她睡梦中,却依然紧皱的眉头,握着她的手昵喃道:“兰,你放心,俺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日子逐渐过去,孙兰的身体也越发消瘦,胡家的日子越来越紧巴。
胡剩煮了些米糊喂给躺在床上的孙兰,等他吃完后往碗里灌了些水,搅拌两下就是他今日的午饭了。
他将裤腰带紧了又紧,才勉强忍住腹中饥饿。只是一想到药钱,心中就愁苦起来。
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了,自己每日做工赚的那些银子除去吃喝,剩下的依旧凑不够药钱。
这时常乐那不匀称的手臂,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若是告发了她那药钱就不用愁了。
“可是真要为了那些赏金去告发她,又如何对得起与常家这些年的交情?”胡剩心想。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扛着锄头去别人家地里耕地。
待到日落黄昏,胡剩抹了把汗,黑色的脸被晒得通红。他取上锄头找主人家结工钱,主人家走到地旁,挑剔的看了半天才如同施舍般的扔给了他100文。
胡剩搓了搓衣服,把钱装进兜里,身形越发佝偻。
刚回家,孙兰便把他叫住,让他坐到床边。
孙兰现在起身有些费劲,只好靠在他身上说:“老头子,俺想了想,其实死也没那么吓人,俺活了这么些年,也算是活够本了。就这样吧,别浪费银子了,俺是治不好了,可你还要活。”
胡剩紧紧攥住她的手说:“不,要是你走了,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嫁给俺的时候,跟俺说过到70岁,还要跟俺在一块。现在还没到时候,你咋就说话不算数了呢?”
“况且俺遇见个好主家,要领着俺挣一大笔钱,肯定能够治好你的病了。”
孙兰有些担忧,“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你缺钱时便有人送来。”她心想。
但她并不想打击到胡剩的信心,没再说话,只是默默靠在胡剩身上。
隔天,胡剩在衙门旁踌躇不前,心中纠结万分,但一想到自家婆娘的病,一咬牙便走了进去。
他艰难地向衙役说明常乐的情况,衙役只是冷漠的扫了他一眼,说道:“我已知晓情况,会如实上报给县里大人,待县令大人发话后,自会将常乐缉拿归案拿。”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胡剩一边鞠躬一边感谢道。
衙役摆摆手,不耐烦地将他赶走了。
胡剩心里压着的石头终于搬开了,眼瞧着有些阴沉的天也格外地顺眼。如今自家婆娘的药钱算是有着落了,但此后再也无颜面对常家父女。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常家,心中几分纠结,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没能落下。
“若是官府没能抓到常乐,赏金如何能到俺手里。”胡剩自私的心里总归还是占了上风。
隔天,常乐如往常般在院中择豆,突然一群官兵从门口涌进来。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押住常乐,常父赶忙从屋里出来,喊道:“官爷们,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父女俩一直都是本本分分做人,从未与人交恶。”
衙役轻蔑地哼了一声:“怎么你是质疑县令大人的命令吗?”
说罢,抬手示意身后两个手下上前。
“妨碍公务,来人把他押下!”
常父瞬间被扣下,他艰难的抬起头,想要同衙役争辩却被破布堵住了嘴。
常乐在一旁用力挣扎着,想要去看父亲。衙役皱着眉厉声喝道:“老实点儿!”
他叫一旁的手下取了一盆水来,直接泼在常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