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凤抱着小鸟就要走，被无支祁一把拦住
“司凤，冷静一点。”
“无大哥，我现在冷静得不得了。”
“你准备去哪里找他？”
“他复生，必定需要补充煞气，自然是魔域。”
无支祁道
“是吗？你觉得这个小东西能挡住煞气？”
司凤突然生出一阵烦躁，他随便把小鸟塞给一个人
“那他就呆在这吧。”
亭奴心道不妙，趁司凤不备，给他打了一道昏睡咒。
柳意欢接过司凤软下来的身体。
“他需要缓一缓。”
看见司凤终于消停下来，柳意欢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小鸟道
“我的乖乖，你爹妈一个比一个能造孽，就是苦了你了。”
小鸟好像也感觉到气氛的凝滞，他伸手够了够爹爹的发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有点担心。紫狐对小婴儿喜欢得紧，在他小脸上捏来捏去，小鸟也不为所动。
无支祁道
“司凤倒是没有说错。罗睺应该在魔域。我先去看看，你们……”他看了一眼司凤，摇摇头。
他边走边哼着魔界的曲子。
“唉，这也错，那也错，怎能相见。”
元朗倒是十分殷勤，尽管只能寄身在乌鸦身上，他却始终在罗睺计都身边。罗睺计都只自己恢复着魔煞之气，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直到无支祁来找他。
“元朗，你还没死。”
魔域左右使上来便直接问候生命，想必关系已经非同寻常。罗睺计都没有兴趣扯清这其中的恩怨，但无支祁一到，元朗便话多起来。
他循循善诱，定要说服罗睺计都成为魔尊，带领妖魔族讨伐天界。
罗睺计都把乌鸦挥散。
“我对此并无一点兴趣。你想去做便去，没有其他事就滚。”
元朗不可置信地看他
“天界把你压在小小的琉璃盏中千年，大人竟没有一点骨气，没有怨恨了吗？”
罗睺计都笑道
“我的怨恨你能知道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要滚就快些，否则你便连寄身之魂也没有。”
元朗不肯罢休，罗睺计都便把魔尊的手杖插进他寄身的乌鸦的肚子，带着血肉穿过。
“你想做便做。”
无支祁惊诧地看着他。
罗睺计都比千年前多了许多乖戾和狠辣，他以前是那样强大而平和，他不太确定如今他们是否还能和从前那样把酒言欢。
“计都。”
“无支祁，你还是老样子。”罗睺计都化出一展方桌
“饮完这一杯，你也走吧。”
“你何必如此，我是来帮你的。”
“我知道。”
“你可别说连我都疑心，你知道我老无是什么人。”
“天下局势早已经沧海桑田，无需你们做什么事。归根结底，这是我和柏麟之间的事，当日是我做的，今日也由我来了结。”
无支祁感念道
“即便修罗一族已经覆灭，但你我万年兄弟，你也该回头看一看，这世上虽不多，但你总归还有一些亲朋好友，何必一个人承担。”
“我早已经不再记得自己有朋友。无支祁，你倒是的确有人记挂的，该回头看的人是你。”
无支祁心神一动
“是……是麻烦罢了。”
罗睺计都不再理睬他，一句提点，仁至义尽。
无支祁还想再劝告他，罗睺计都却道
“你以为我等了一千年是为了什么？这世上我只在乎，也只恨一个人，我和他的事只在我和他之间。谁来插手，便是阻我，我可不讲情面。”
罗睺计都看起来云淡风轻，但他其实时时受阻。他的元神归位，但他的心却无法和琉璃融到一起。于是在小小的胸腔里，两颗心划界而居。一山不容二虎，一腔不容两心。
罗睺闭上眼睛，在识海里看着褚璇玑
“你知道，我大可以把你这颗心剜出来。”
璇玑道
“既然像你说的这般轻松，为何还要留着我。”
人总是需要一点温暖的，如果冰冷一千年，那便是要疯了。她知道这一千年来司凤给过她的爱意和温情是平衡罗睺计都的砝码。
尽管并非自己经历，人的好总是被人所贪恋。
她道
“把我剜出来，那些美好的回忆你便都感受不到了，你不舍得吧。”
罗睺计都别过脸去
“什么美好的回忆，不过是你无聊的一千年。”
“无聊吗，那不如便真的把我剜了出去，我只是一块琉璃，你要怎么做我都无法反抗。只是希望你能把我还给司凤。”
罗睺嗤笑道
“你真以为他知道你是一块琉璃后还会爱你吗？”
他在识海中走向璇玑，璇玑的样子是柏麟捏的，与他当初所想化成的女修罗的样子天差地别。修罗美艳，璇玑清秀。看来，当初便是他化了女身，柏麟一样也不会喜欢。
千年的爱算什么，他与柏麟在万年里共叙长情，他曾促膝长谈三天三夜，曾睡在柏麟的寝殿里，曾被他亲手喂过酒，最后的最后，还不是被心上人抽筋剥骨。
他抚上璇玑的脸
“我留着你是为了让你看清楚，情爱是最虚幻的东西。”
司凤沉浸在梦里。
自从璇玑回到他身边，他便再没有做过梦了。
他看见璇玑在当年的山崖下，在纷飞的八仙花瓣中快乐地转圈。
他走上前去轻轻把她抱住，抚上她还未曾显怀的腰腹，嗔怪道
“慢一点，刚有孕怎么经得起这样活动。”
璇玑幸福地依偎在他怀里
“这可是你的孩子，金翅鸟那么厉害，他才不怕呢。”
“我是担心你。”
司凤的声音轻柔地仿佛璇玑是易碎品。
他好像闻到了璇玑身上的味道，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脑海中却一道惊雷炸响。
不是这样的！
他睁开眼睛，怀里已经空了。
司凤慌乱地寻找璇玑的身影，却只看到眼前有一间屋子，门虚掩着，有血腥气。门上的窗纸似乎很破旧，在四处漏风。
他预感到璇玑就在那。他一步步走过去，悄悄推开。
璇玑孤孤单单地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她肚腹高耸，身下的被子被鲜血浸透，在痛苦地呻吟，司凤一下就红了眼，扑倒她身边
“璇玑！”
他的手却透过璇玑的身体抓了一个空。
他几番尝试，才终于发现，他和她仿佛在两个世界，璇玑看不到他，他也摸不到璇玑。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疼得脸色煞白，满身冷汗。没过一会，漏风的窗户里飘进了雪，纷纷扬扬都洒在她身上。
司凤幻想的那五天远比璇玑实际经历的凄惨。
他只能这样看着，璇玑突然睁开眼睛，她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对着这间又冷又空旷的屋子，低低哀求了一声
“司凤，你在哪……”
他在她床前跪了下去。
司凤挣扎着醒过来，一睁开眼便找回了神智，他一把掀开被子就往外闯，柳意欢差点没反应过来。
“回来！”
司凤推开柳意欢的手
“柳大哥，我要去找她！”
柳意欢扯着他坐下
“无支祁去见过罗喉计都了，你先听听他怎么说也不迟。”
司凤得了璇玑的消息，又急又喜道
“无大哥，你看见罗喉计都了，他在哪？”
无支祁敛下眼睑，道
“我知道你肯定要去找他，但只怕你无功而返，反倒因为扰他而被杀掉。他现在十分暴戾，我也不确定璇玑是否还在他身上。”
他感慨道：“罗睺计都原本并非如此，但是他如今，真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司凤听了，沉默了一会，便整肃了一下衣服，从紫狐手里接过了小鸟。他尽情地让他沐浴在成年金翅鸟的妖力中，十分怜爱地看他。他看着大家
“司凤有个请求，魔域凶险，我不能带他一起去，小鸟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柳意欢拉住他
“你把话说清楚。你这一去，是准备回来，还是准备不回来。”
司凤道
“自然是，两个人一起回来。”
柳意欢便知道他下定了决心，捏紧了他
“你！”
亭奴和紫狐也忍不住道
“司凤。”
柳意欢指着他怀里小小的孩子。
“你以为你只有你自己吗？璇玑已经生死未卜，你若是也跟着走了，你让他怎么办！”
“柳大哥，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璇玑。他…还太小，要多麻烦柳大哥了。”
柳意欢道
“是，我能养他，但我当不了他爹娘，璇玑让你照顾他，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司凤强压住心里的酸涩，
“我会回来的。罗睺计都不会杀了我，有璇玑在，她不会让他伤害我的。”
无支祁道
“我陪你一起。”
腾蛇本来一直没说话，咳了一声，表态道
“臭小娘一定在等你。司凤，我支持你。”
司凤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腾蛇看众人都仿佛生离死别一般，忍不住道
“你们就不能相信臭小娘吗？其实臭小娘很厉害的，当初为了生小鸟，她生了六天，疼得什么也吃不进去，小鸟不还是很健康吗。为了他们俩，她也会找回自己的。别觉得她能这么容易被魔煞星控制啊。”
司凤听得心中滞塞，他忍住眼泪
“对，我相信她的。”
他转身就要走，小鸟竟一下子从襁褓里挣脱，扇动幼嫩的金翅，向司凤飞了过去，柳意欢始料不及，没能拉住他。
他第一次飞，不过飞起来一下，便摔在司凤脚边，但小手却死死拽住司凤的衣角，把那衣料攥得皱皱巴巴。
他尽全力发出一个音
“不……不……”
司凤急忙把他抱起来，他和众人皆惊讶地看向他。
不过是七个月的孩子，这只倔强的小金翅鸟和他爹爹真是一个样。
他眼角还挂着泪珠，但是不哭了，他仰起小脸看着自己爹爹
“不。”
他那么小，让人格外动容。
柳意欢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凤凰，总归这是你们俩的孩子，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吧。”
司凤抱着他，在怀里亲了又亲。
“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吧。”
“你想娘亲了，是吗？”
司凤摸着他头顶软软的毛发。
大概苦难中成长的孩子多早慧。有些事情，他已经大约明白一点点。小鸟看了他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司凤道
“爹爹会把她带回来的。你乖乖等我。”
小鸟抓起司凤的衣角。
“不，不。”
发音很是清晰。
司凤无奈道
“好吧。我再多陪你一天。”
小鸟竟更激动了
“不，不，不。”
“去。”
他又尽力模仿了一个字。
司凤有些惊讶，他有些明白儿子的意思了。
“你想和我一起去？”
小鸟点点头。
他把他举得高高的，然后又抱回自己怀里。他温暖地笑道
“你什么时候长大了，开始懂事了。”
司凤让他坐在床沿，他蹲下来和他平视。
“你既会说话了，我便教你两个最重要的字。”
小鸟眨眨眼看他
司凤想到璇玑，一下子湿润了眼眶，他含泪笑道
“来，跟我念，娘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