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金奎彬把友人安顿好,沈泉锐让他先走,却又独自回到宅子中。客厅内异常安静,每个人都睡着了。沈泉锐点了根白蜡,慢慢地移向沙发,火苗瞬间扩散一大片。他把蜡烛随手一扔,关紧了大门,烂命而已,他不介意再多一条,为民除害嘛。沈泉锐不觉得他这种样子特别像为了博美人一笑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亡命徒。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也许真的被塞壬迷惑了。
沈泉锐吹着口哨,脚步轻盈,山上雨水未干,燃烧范围应该不会很大。他跳上车启动引擎,车子颠簸着驶向远方。宅子亮起温馨的烛光。
别墅寂静地燃烧着,仿佛一只点着了的萤笼,这座古老的木结构宅邸悄无声息地委身于火焰中,火焰四处蔓延,但周遭尽是些被雨水打湿的植物,仿佛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烧毁的只有屋子。
即便听到了车子发动的声音,章昊也无法安心,他不知道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知道车子会驶向何方,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他现在只想立马回到海洋,回到人类下潜不到的深海,离人类远远的,越远越好。可偏偏遇到了沈泉锐。
灵魂的契合可以在对方身上唤起某种有生命力的东西,双方也都会因为唤醒了内心的生命力而充满快乐。初遇沈泉锐的时候,说不心动是假的;在沈泉锐解救他的时候,说不开心庆幸也是假的。
沈泉锐敞开窗吹风,吹得他清醒不少。最好的解决办法,两人都心知肚明。车子开了很久,最终停靠在海岸边。货车后门打开的一瞬间,熟悉的海洋气息伴着清冷的月光涌进狭小的空间,章昊睁开眼看向光源处,沈泉锐背着光,阴影投射在章昊面前,看不清面部表情。
章昊搂住沈泉锐的脖子,头埋在他肩头,点头默许沈泉锐抱住他。
海浪拍打岩壁的声音,风吹动衣衫的声音,鞋子踏在细沙的沙沙声,有节律的心跳声,在此刻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
沈泉锐就这么抱着他走进海里,等海水淹没了腰时还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章昊慌了,他在沈泉锐怀里扑腾“你要死吗?”
笑意浸染眼梢,沈泉锐发自内心地笑了“这不是怕水浅了你游不动吗?”
沈泉锐饶有兴味地看着章昊脸颊绯红。章昊嘟嘟囔囔“可可以了,放我下来。”沈泉锐不再逗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你可以回家了。”沈泉锐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看不出隐藏在笑脸下的真实情感。
沈泉锐笑着摆手告别,章昊落寞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复杂的情感一并捣碎咽下,他转身跃入无边无际的大海。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晚,沈泉锐却觉得很漫长,他仿佛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章昊、从很久以前就相爱了。那夜之后,沈泉锐的生命多了一个名为章昊的缺口。
就像是神在保佑他一样,一切不利于他的证据全都销毁在了那场火中,任凭对方说得再惟妙惟肖,也没有证据能凿实沈泉锐的罪名,就像除了他没有人能证明章昊的确存在一样。
但风言风语却从未停息,不良记者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甚至影响到父辈公司的股市,在长辈的眼中,这是沈泉锐贡献给沈家的“最大功绩”。
之后沈泉锐疯了,在世人的口中疯了。他每天往那个水潭跑,一待就是一整天,嘴里竟是些谵妄呓语,人鱼人鱼人鱼。他蹚进这里的潭水,扶着石头漫步,流散的飞沫之中交飞着漫天的蝴蝶,恍若初生的阿芙洛狄忒般款款而来。阳光透过鞘翅,流溢出油质的色彩。他期盼着石洞中游出一条人鱼的那天。
不去水潭的时候,他就叫几个人开船,漫无目的地出海。
这天清晨,沈泉锐没叫任何人,独自驾着一艘小艇出海了。没人知道他要去哪,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沈泉锐自己也不知道。
沈泉锐天真的以为一见钟情的爱会让章昊在某处洋面等他,但后来他觉得认为那是爱的自己很天真,明明是自己一厢情愿,明明是自己看恍了眼误把章昊最后的眼神解读成了不舍。
爱对于沈泉锐根本不是安慰物,而是头骨中的一枚钉子,在发觉他的存在后,会成为惴惴不安最后致死的凶器。
我已经画了不止一幅油画,我已经寻找了不止一处洋面,就在我终于决定,一直驶向落日时,你却不知好歹地、豪无芥蒂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亲昵地喊我的名字。
“沈泉锐,我好恨你”
“章昊,我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