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院子的时候还带着气,而顾昭站在树下,用一块鹿皮小心擦拭着自己的剑。听到我进来,那人手上动作不停,只抬眼轻轻一瞥,浮起笑意。
顾昭“公主每次来,都像是兴师问罪的。”
孙念辞“我想兴师问罪,却不知该找谁。”
顾昭“听说公主这几日为了顾某的事颇为忙碌,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我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没好气地往桌子上上甩出几张纸。
孙念辞“只可惜什么也没查到......”
见顾昭张嘴欲言,我打断他——
孙念辞“我知道将军想说什么,‘这种陈年旧案,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公主能插手的’,对吧?”
顾昭“我既答应和公主合作,便是相信公主的能力。”
顾昭在我身边坐下,拿起石桌上的纸张细细看了一遍。那是兵部的书复刻,记载了景光十八年出征幽州的行军路线及战况,可惜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几页。
顾昭“至少公主不是一无所获。”
孙念辞“我翻遍了修文馆也只找到了这些,再机密的卷宗,得有父皇的手令才可查阅。按照上面所写,当年的那件事六王叔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我昨日去找他,刚提了个话头,王叔便吓得直摆手,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孙念辞“所有人都对那场战争讳莫如深,人证、物证都被销毁干净,他们到底在保护什么?或者说,谁?”
顾昭“有些话,说出口,可能命就没了。”
孙念辞“......什么意思?”
顾昭“当年幽州战事吃紧,六甲军奉命前往驰援,队伍还没能抵达幽州就遭到了古川军队的偷袭。可可是在大成境内,若没有内应相助,他们又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进来。”
孙念辞“......内应?但要做到这种事,普通的人根本不可能,除非......”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顾昭“这本不是公主的分内之事,公主若是觉得勉强......”
孙念辞“我当然要查!不仅要查,我还要替顾老将军、替枉死的三万大成将士平冤,不论......要面对什么。”
顾昭静静的看着我,良久,向来凌厉的眉眼温软下来——
顾昭“公主准备从哪里入手?”
孙念辞“那个刺客。我一直很在意那个刺客的身份,他如果真的是古川人,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些?”
孙念辞“顾将军带兵多年,旧部众多,分布各处,岐州应该也不例外吧?幽州郡在岐州铺的最北边,如果能回到当时两军交战的地方,说不定能查到一些在这里查不到的线索。”
顾昭意外地挑了挑眉,再度笑起来。
顾昭“有意思。”
晟宁城白日的街道总是热闹非凡,这里从不缺少滚滚车轮碾过的声响,以及各式各样的吆喝和呐喊。商贩在摊位前支起铜锣,敲一响,吼一嗓,高处楼阁半开的窗户里则飘出咿咿呀呀的小曲。
孙念辞“我从前总会一个人跑到山顶,往晟宁的方向望,虽然隔得很远,但能瞧见模糊的轮廓。夜幕降临后还能看见铺展开的灯火,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我都快忘记它的样子啦。”
此刻我和顾昭骑马并肩走在市坊的街道上,听到这里,顾昭微微撇头,看向我。
顾昭“如今公主回来,可瞧清楚它的摸样了?”
我摇摇头——
孙念辞“晟宁太大了......不过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也是出过宫的,又一年龙抬头,好不容易求得出宫玩的机会,我和哥哥混在人群里,看杂耍和舞狮。街上热闹得就连随行的侍卫都快被挤散了,哥哥将我举在肩膀上,方便我能看得更清楚。那时候他也才是个小人儿呢,挺着直直的背,扛了我一路......”
顾昭“怎么了?”
我突然停下——一辆马车停在几米之外,两列装备精良的侍卫隔开了汹涌的人群。待车帘掀开,我看见坐在车内的二哥,断得挺直的背,目光在我和顾昭之间流转,神情了带着我看不懂的一点晦暗。
等再开口,那点墨晕般的晦暗就已经成了清风穿堂的敞亮温柔——
李睿“孙念辞,到哥哥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