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浅,树影横斜。一阵冷风袭来,影子张牙舞爪,让人脊背发凉。
不知何处传来的低低的呜咽声,伴着窗户中适当透出的一缕忽亮忽暗的火光,气氛格外诡谲。
孙念辞“难怪说这里闹鬼。”
因睡不着,又思及闹鬼传闻,我变干脆来到废弃之所,亲眼见个虚实。
我缓步走到门边,一片黑暗中,那一簇火光格外招摇。一个小宦官便跪在那燃着火光的铜盆前,朝里放着纸钱。
小宦官“今日来晚了,还望您不要见怪。”
小宦官“不过晚上没人敢到这里来,小的也能给您多送去些钱财……”
原是有人深夜在这空寂无人的殿里祭奠亡人,大概被胆小的人瞧见,这才传作鬼神。
能得在世之人惦记,甘冒风险深夜祭奠,想来是生前结的善缘。
小宦官“尹公子,您走了三年了……不知道还有谁记得您……”
我不想打扰,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这个称呼。
尹公子?三年?
不知是不是我敏感,但在这个地方,这个姓和时间,只让我想到一个人。
孙念辞“你在祭奠谁?”
我的突然出现吓得小宦官差点打翻了铜盆,他手忙脚乱摁住,抬眼辨认。
小宦官“公、公主?”
我走到他面前,火光席卷上他的脸庞,是一张之前未曾见过的脸,却莫名有点眼熟。
孙念辞“你还没回答我。”
小宦官“小的错了!小的犯了忌讳,请公主责罚!”
他扑通跪倒在地,战战兢兢。
我叹了口气,见他怕得厉害,便放缓了声音。
孙念辞“你别怕。只是你方才提到的人和我一位故人同姓,我同他有些师生之缘,也刚好曾在此处学习,便想问一问。”
我微微弯腰,循循善诱。
孙念辞“你祭奠的是不是尹钧?”
小宦官肩膀一动,似乎想抬头但又克制住了。
他没回答,但我已然确定。
孙念辞“你认识尹钧?又特意在此处祭奠他……”
孙念辞“十三年前你在这儿待过?”
大概是感受到我没有怪罪的意思,小宦官低着头犹豫了半天,终于低声开口。
小宦官“是……小的是双喜,曾在这里洒扫。”
双喜?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我借着火光盯着他看了片刻,时隔多年确实记不起当年的模样,但这个名字让我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
孙念辞“你是……那个躲在屋外听课的小宦官?”
——————————————
盛夏的午后伴着先生拖长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我拍了拍脸,试图清醒的时候发现门外藏着一个小脑袋。
是那个叫双喜的小宦官,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躲在门外听课了。
我一下来了精神,认认真真听完课,一结束便悄悄地拉着尹钧到了门外。
孙念辞“小先生,我有个小秘密要跟你说。”
尹钧笑着弯下腰,我踮起脚贴近他耳边,将双喜的事告诉了他。
尹钧“这就是公主说的小秘密?”
孙念辞“嗯!我看到好多次了,他好像很喜欢听先生讲课。”
尹钧“是个好学的孩子。”
尹钧看向不远处正低头扫着落叶的双喜,目光深深。
尹钧“又或许他是不甘。”
孙念辞“不甘?”
尹钧“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在走一条既定的路,或承于父母,或迫于生活。”
尹钧“但总有人不甘天命,想要改变。”
我听不太懂尹钧的话,只懵懂地看着他。
孙念辞“命可以被改变吗?”
尹钧垂首看着我,素来柔和的目光此时透着坚韧。
尹钧“可以,国之命尚可改,更何况人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道。
尹钧“但……公主想改变吗?”
我仔细想了想,我已经比世上大多数人要好了,也没什么可改变的,便摇摇头。
孙念辞“暂时还不想,等想的时候再来问你。”
尹钧“好。”
尹钧的眸光又变得柔和。
尹钧“但我还是希望公主一生顺遂,不需改变。”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先进屋避暑,自己则超双喜走去。
我听话地转过身,几步跳上台阶。再回头时见双喜抱着扫帚,冲着尹钧连连鞠躬。
双喜一弯腰,他身后的阳光顷刻洒满尹钧身上,便化作了尹钧身上的光。
——————————————
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我再看向双喜,就见他猛然抬头,面露惊喜。
小宦官“公主想起小的了?!”
小宦官“当时……当时小的被尹公子发现,但他没有责怪小的,只是叮嘱小的小心些,甚至偶尔还会抽空指点……”
他垂下头,声音沙哑。
小宦官“小的却无法报答他,只能……只能在他的忌日时给他多烧些纸钱……”
当年那张稚嫩的面容依旧模糊,怎么也无法和现在的他重合。
就像后来我想要改变命运的时候,那个答应过我的人却永远见不到了。
像砂砾滚过心口,我心中生出缓慢细密的钝痛。
孙念辞“我……尹钧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宫中,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喜哽咽着吸了一口气。
小宦官“当年……”
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外面的脚步声,我心里一惊,压低声音看他。
孙念辞“藏起来!”
双喜愣了一会儿,才慌忙爬起来躲到柱后。
我走到他原来的位置,刚弯腰拾起那些未烧完的纸钱,一个身影挟着冷风走了进来。
我和他对视一眼,就见他眉梢一挑,声音比夜风还凉。
尹重“公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