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二哥的来信时,夜色已经坠下枝头,爬满窗口。有夜风寻窗透入,吹气一缕幽香茶香。
我将手中未动一口的茶轻轻放下不自觉叹了口气。
孙念辞“换一壶热水吧。”
侍女:“若是茶凉了,奴婢再去沏一壶来?”
我摇摇头,想要解释,却在窥见信上字迹时忽然觉得没有异议,只疲惫地撑住额头。
孙念辞“不用了,你先下去吧,笔墨也收起来。”
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见我并未生气,也确实不打算回信了,便收拾好离开了房间。
二哥虽走得匆匆,但别院的人应该受过二哥的嘱托,平时也算是周到。
可入夜后将我房中的茶水换掉的这种小事,也只有二哥会做。
我心情复杂地合上他的信,惊觉二哥太过管着我,而我也似乎被他的温柔蚕食了,才会对他的忽然疏远耿耿于怀。
二哥再次来到别院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彼时我刚收到顾昭以送庚帖的名义递来的消息,说父皇不在宫中,韩氏正蠢蠢欲动,让我留心。
我合上假庚帖抬头,见二哥站在我的对面,视线正落在我手中。逆光使他的面容和眼神都变得晦暗,笼罩着一层阴影。
孙念辞“哥哥好。”
我还记着他的言而无信,便故意端着利益客客气气同他问好。
侍女替他倒了茶,他从假庚帖上抬起目光,在我对面坐下,深深看了我一眼。
李睿“你一直没回信,我来看看你。”
孙念辞“哥哥事务繁忙,我怕打扰到你。”
二哥好看的眉轻轻皱起,看了我一会儿后又舒展开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的借口随意又拙劣,他却没有深究,只是再次看向我手中,温柔询问。
李睿“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孙念辞“这个?”
李睿“嗯,是庚帖?”
见他方才并没有看见里面的内容,我便顺着他的话含糊开口。
孙念辞“顾昭今日特意命人送来的。”
二哥眸中一瞬凝滞,嘴角弧度还在,却失了温和。
李睿“是要定亲了吗?这么快。”
孙念辞“快吗?”
二哥被我问得一怔,眸色更深,语气里带上一丝试探。
李睿“你想这么早定亲吗?如果不想,我可以——”
孙念辞“前些日子哥哥还说想将我嫁出去。”
我想起刚到别院的第一天时他说的话,一时气闷,甚至都没等他说完。
他与我对视片刻,忽而仓皇阖眸,片刻后再睁眼,眼神已然变得平和温润,连语气和往日无二。
李睿“你若想的话,一切依你。”
见二哥没有否认,我忽然有些委屈,也懒得解释了,只恹恹地将假庚帖放下。
孙念辞“那哥哥要多为我备些嫁妆。”
李睿“......好。”
孙念辞“这别院就很好,我很喜欢。哥哥能不能送给我?”
李睿“好,还喜欢什么?”
李睿“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添作嫁妆。”
我摩挲着假庚帖,尖锐棱角戳到指腹,好像戳到我心头。我心里憋闷,赌气开口。
孙念辞“哥哥也能添作嫁妆吗?”
他眼瞳猛然一缩,眸子翻涌出幽深的色泽。
李睿“你......”
许久未等到他后面的话,我便抬头看他,见他手指攥得发白,好似连呼吸都停止了,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李睿“孙念辞,别开玩笑。”
他无声呼出一口气,声音沉得像是从喉中挤出来,带着勉强的笑意,甚至让我错觉有些颤抖。
我没想到一句玩笑让他这么为难,一时说不上什么心情,便也不敢乱说了。
孙念辞“喜欢什么哥哥都清楚,嫁妆就交给哥哥了。”
二哥这次没有立刻应下,而是沉默了许久,攥紧的手松开,转而握住一旁的水杯,温和回答。
李睿“自然是我办。不过......这件事其实不用如此着急。”
孙念辞“明明是哥哥希望的。”
我忍不住抱怨,却见二哥动了动唇,没有反驳。
也是,作为兄长,他对我付出了十二分的细致和耐心,大概也会累吧。
可他的疏远如此突然,我越想越觉得委屈气闷,便用半真半假的话骗他。
孙念辞“算了,反正我的庚帖已经命人送往顾府了。”
李睿“已经送出去了?”
二哥显然没料到,有片刻的愕然。
孙念辞“嗯,交换庚帖后便有了婚约。之后我就算是半个顾家的人了,哥哥应该也轻松了。”
李睿“顾家的人......”
他重复着这几个字,眸子挣扎片刻,像是封固的坚冰终于有了一道裂口,捏着茶杯的手指缓缓收紧。
李睿“是啊,你会成为顾家的人......”
‘咔嚓’一声,茶杯在他手中骤然碎裂,几片碎瓷逬射而出,溅到我眼前,几缕血色自他指缝见蜿蜒而下。
孙念辞“哥哥!”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摸样,心急探身还未碰到他的手,他便避开我站起身,我只捕捉到他眼中一抹痛色。
他没再看我,缓缓转身离开。留下被削染红的瓷片,刺目的,好似扎在我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