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沉闷,即使开了窗,房中也没有一丝风。
闷热使人焦躁难寐,我脑中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二哥沾了血的手,终是忍不住睁开眼,披衣下榻,象牙出门透透气。
门被推开,声音掩盖在周遭的虫鸣中,但坐在门外石桌旁的人仍是朝我看了过来。
孙念辞“哥哥?”
二哥仍然穿着白日的衣衫,夜露落在他身上,浸染出一点寂寥的味道。
李睿“还没睡?”
孙念辞“睡不着。倒是哥哥怎么在这里?”
二哥看着我,衍射因逆着光看不清,却又因看不清而氤氲出几分夜色的温柔。
李睿“你这里有药吗?伤口有些疼。”
我视线落在他手上,才发现他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包扎,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便匆匆回屋取了准备好的药和纱布。二哥手上的伤口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我板着脸给他上药,心里有些生气又有些疼。
李睿“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应该是看见了我的神情,温声同我说着玩笑。
李睿“我是来找妹妹的。”
李睿“她聪慧坚韧,只会对亲近的人撒娇,你可有见过她?”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却带着一丝笑意。我手下的动作一顿,又皱起眉,有意让语气变得冷淡。
孙念辞“我哪儿敢像小时候那样,哥哥会嫌烦。”
李睿“我怎么会嫌烦呢?”
二哥笑了一声,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头发。
李睿“你若像小时候那样黏着我,说明你需要我。”
李睿“我希望你永远需要我。”
发上的手一顿,我抬起眼,就着门内流泻出来的光看进他眼。这次他没有躲避,我得以窥见他眼中乍然而起的波澜和渴望。
孙念辞“哥哥......”
李睿“可我也知道,我若是以哥哥的身份,就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他抬手落掌,在我发上温柔一拍,我却没来由地有些委屈。
孙念辞“这就是你想要将我嫁出去的原因?”
他低眸看我,不知道是我自己的情绪,还是夜色太深模糊了感官,我竟然觉得他有些哀伤。
李睿“很多事我没有立场,也不能......陪伴你整个人生。”
我以为他在意的不过是不能一直陪我,便笑着将缠好的纱布打了个结,随后抬头看他。
孙念辞“没关系的,哥哥。不管我的人生中有谁,你都是我最亲的人。”
透不过气的夏夜里蓦然起了一阵风,吹走他眼里的夜色,也将一点灯火吹落他眸中。
他的眸子一瞬明亮,翻涌出浓烈情绪。
次日,二哥同亲信在前厅议事,托我去他房中拿一本册子。
因二哥没有说清东西放在哪儿,我在他惯常放置书册的位置找了片刻后未果,便随书打开了一旁的柜子,然后......
看见了一样眼熟的东西。
孙念辞“这是......我的庚帖?”
起初我以为是看错了,便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本该寄给顾昭的那份夹着回复的——我的假庚帖。
孙念辞“怎么在——啊!”
手中的假庚帖倏然被抽走,我慌忙转身,见二哥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轻轻喘着气,像是匆匆赶回来的,一缕发丝还贴在脸侧。
孙念辞“哥哥,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二哥的神色暗了暗,一丝懊恼转瞬即逝。
李睿“你看到了。”
见我点头,他神情变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和,坦然承认。
李睿“是我让人追回来的。”
孙念辞“追回来?”
东西送出去的时间并不晚,而昨日我和二哥聊完已经是傍晚了,若想在送达顾府前追回,那必然要快马加鞭。
我忽然想起昨夜坐在我门前衣衫未换的他,那么晚不睡,他难道就是在等这份假庚帖?
孙念辞“总是要送出去的,何必追回来。”
我不知哪个字触到了他,就见他倏然攥紧了手里的庚帖,脸色变得晦暗,连目光也不复温润。
李睿“你就这么想和顾昭定亲?”
我被他困在柜前,仰头看着他这副少见的模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可能并没有看过这份假庚帖。
他以为,这就是我的庚帖。
孙念辞“我......”
解释的话被冰凉的庚帖堵住,二哥将庚帖压在我唇上,微微眯起眼,似乎是不想听到我的回答。
李睿“你想定亲,是想早些离开我吗?”
他语气仍是温和的,眸色却幽深看不见底的悬崖,崖间缭绕的云雾是他隐约的挣扎,压抑着一丝危险。
我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但因被挡住了唇说不了话,只能摇了摇头。
随着我摇头的动作,他的手微微抬起,我趁机拨开了假庚帖。
孙念辞“哥哥,我不想。”
他眼睫轻颤,像是怔忪了一会儿,缓慢地眨了下眼。
李睿“是吗?”
仿若晴光洒落悬崖,他眸中阴云褪去,轻轻笑了一下。
李睿“如果你不想,那把庚帖放在我这里可好?”
孙念辞“什么?”
李睿“把庚帖放在我这里,我替你保管。”
他微微俯身看我,看似同我商量,却温柔又强势,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孙念辞“......好啊。”
这明明不是我的庚帖,可当我对上他的眼神时,我感到自己似乎真的把什么交到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