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对我说一遍（李睿）

过了几日，二哥因宫中有事提前回来晟宁，原定再来别院的日子却一再推迟，只日日让人送来书信。

与此同时，别院中也多了许多人。这不禁让我联系起顾昭之前借着假庚帖递来的消息——韩氏要有动作了。

孙念辞“二殿下今日来信了吗？”

主事正好进院，闻声急忙走了过来。

主事：“公主，殿下的信刚到呢。”

我接过信件匆匆打开，信上内容愈发含糊，但好歹明确说了后日必定回别院。

我垂眸收起信，状似随意地询问主事。

孙念辞“最近别院似乎多了些人？”

主事：“殿下为了好好照顾公主，就多拨了些人来。”

若不是我前几日有意观察，发现其中有些相熟的面孔，基本都是二哥的亲卫，此刻我便信了他。

孙念辞“我一个人，哪儿需要这么多人照顾？”

主事神情有些紧张，我知他是受了二哥吩咐，便好心没戳破他。

只是，二哥默不作声拨了这么多人过来，自己那边会不会......

我心口出一下落空，没来由得有些慌张。

过了两日，说好必定回来的二哥，却迟迟未至。我带着二哥的亲卫沿着别院到晟宁的路一路疾驰时，天色还亮着。

驰骋时惊动的风并没有吹散我的半分焦灼，却吹来了一阵若有似无得血腥气，将我们引到一处密林。

林深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拎着长剑，长发散乱，身上几抹殷红衬得他脸色冷白，于躺倒一地的人显得傲然肃杀。

孙念辞“哥哥！”

我慌张出声的同时，他长剑已挥出，冷光溅上血色，竟一剑抹了两人的咽喉。

孙念辞“等等！留个活口！”

见他侧身转向最后一人时，我翻身下马，几步奔到他身前，伸手拉住他。

二哥蓦然转头，眼中狠厉之色太盛，让我握着他的手都抖了一下。

孙念辞“哥哥......”

他似乎才看清是我，目光一滞，接着逐渐软化，露出我熟悉的神情。

李睿“......你怎么来了？”

孙念辞“我见你——小心！”

倒在二哥身后的人忽然举着匕首爬了起来，我忙伸手拉开二哥，他却先一步行至我身前，抬手替我挽起一缕碎发。

落在我脸侧的手温柔，另一只握着剑的手却利落决绝。反手送出的那一刻，他微微俯身，我的视线被彻底挡住。

我只听见男人的闷哼伴着重重的倒地声，随后蝉鸣骤然尖利一瞬。

李睿“没事，不需要留活口。”

染红的剑被二哥随后扔下，我还未看清就被他有意引至一旁。

李睿“我早便查清楚了，这些人是我故意引过来的。”

孙念辞“韩侑的人？”

李睿“嗯，他们这次下了狠手，有些麻烦，这才耽误了。”

孙念辞“既然知道麻烦，哥哥就不该独身做饵。”

二哥对我笑了笑，眸中融着夕阳，温声安抚。

李睿“哪怕你不来，我的人马上也会到。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地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踏着飞尘，在林间隐隐约约。

我无处着落的心这才轻轻放下，再看去时却见二哥蹙起了眉。

李睿“倒是你，我让你在别院等着我，怎么不听？”

父皇离宫避暑，二哥也特意将我送到别院，显然是想让我远离皇宫，避免搅入这趟浑水。

他从一开始就将我安排妥当，甚至从身边拨了近一半的人，只为保证我的安全。

他如此悉心待我，我也不忍‘指责’他的隐瞒，便也不提这些时日的担忧，只露出笑容。

孙念辞“我来接哥哥回家啊。”

二哥瞳孔微睁，随后像是倾进了满目余晖，透出无边温柔来。

李睿“好，回家。”

他往前走了一步，本就微散的头发突然挣脱岌岌可危的桎梏，彻底散落了下来，红色发带顺着发丝坠落。

发带一端刚巧落在我手里，另一端隐没在墨色发丝中，像是拉扯出一条红线。

孙念辞“我替哥哥束发吧。”

我们寻了一处干净的角落，我半跪在他身后轻轻顺着发丝，眼睛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肩背上。

半敞的衣襟下竟还藏着几道血痕，我的手不消心碰到，沾了一点红。

李睿“你在害怕？”

二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不知怎么感觉到我的手在颤抖，声音低了一分。

李睿“是我方才吓到你了？”

孙念辞“不是，是看见哥哥身上的伤了，有些心疼。”

即将消逝的日光穿过树叶缝隙，二哥于光影错落中回头，声音很轻。

李睿“我问过顾昭了，并无交换庚帖一事，为何骗我？”

骗局被识破一点儿也不意外，我只意外竟能骗他这么久。

孙念辞“哥哥如果打开‘庚帖’看一眼，就不会被我骗了。”

他忽然沉默，只有不知疲倦的蝉鸣在声嘶力竭。

李睿“可能......太在意了。”

我一心替他束着发，没发现他这句话藏了千般情绪，只笑着回答。

孙念辞“哥哥不要担心，我暂时不想嫁人......好了！”

李睿“为什么不想嫁人？”

束好发的二哥没有立刻起身，只回身看着我，眼底波澜隐动。

孙念辞“这样，哥哥与我同行的路就能更长些了。”

二哥显然也想起那个深夜的对话，眼底神情错综复杂。

李睿“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他转过身，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感觉手指蹭过他的伤口，下意识缩了一下。

李睿“那日你说过的话呢？你可还记得？”

孙念辞“记得。”

李睿“再对我说一遍。”

他看着我的目光一如那个深沉的夏夜，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他手上用力，攥得更紧，有什么从他伤口渗出。

孙念辞“......不管我的人生中有谁，你都是我最亲的人。”

夜幕姗姗来迟，他在渐渐暗下的天色中笑了一下，缓缓低下头去。

我也低下头，看见一缕殷红从他指缝间流到我手上，宛若一根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