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步笑百步（顾昭）

我抵达新兵军营的时候，果然已快到傍晚。

顾昭“当心脚下。”

顾昭下了马，竟转身要走。想起刚启程那一句冷冰冰的‘别掉队’......你也有今天。

我忍不住腹诽，却不远拂了好意。被他半抱着落了地，才觉出腰背酸疼难耐，两条腿像是别人的，站着都费劲。

顾昭似有察觉，扶着我的手上又用了些力。

顾昭“公主再擅长骑马射箭，恐怕也少有这样奔袭两日夜的经验。”

顾昭“这一路，已让我很意外。”

顾昭嘴角上扬，我小声嘟囔。

孙念辞“你这么坦诚地夸我，也太让人不适应了......”

但往营里走了没几步，我便发信啊氛围很奇怪，不是想象力少年们聚集的活泼嬉闹，亦非军纪严明的肃静——

许多人脚底生风一般来去匆匆，远处营帐中还不时传来隐约的呻吟声。

孙念辞“这是怎么了？”

军医：“将军您来的正好！”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军医便急匆匆赶来汇报，顾昭扶起面前这个年岁已高的老者。

顾昭“慢慢说，怎么回事？”

军医：“前几日听闻石桥村又闹匪乱，这帮新兵娃子年少气盛，非说要给老百姓们出口气......竟私自组织了一百来人取剿匪，结果中了埋伏，伤了一半！”

顾昭“带路。”

顾昭神色严肃，随军医大步离去，我与绯凉也跟了过去。

走进医帐，里面景象令人惊心。

帐中原来只有十来张草垫，如今横七竖八躺了几十号人，之前听到的呻吟声，便是这里传出去的。

军医：“药材本就紧缺，现在一下子伤了这么多人，卑职实在不知该咋么办了......”

孙念辞“去把东西拿来。”

绯凉小跑出去，我蹲在其中一人面前仔细观察伤口，不知什么陷阱如此狠辣，竟是深可见骨。

顾昭也检查了几人的伤势，神色愈发凌厉。

几名药童来回奔忙，几个炉子上都煎着药，熏得医帐中雾气腾腾，空气都苦了。

绯凉“公主，拿来了！”

绯凉这一去一回跑得飞快，可见心里也急。大包小裹一一解开，里面是我带来的各种药草药膏。

顾昭看到摆了一地的瓶瓶罐罐，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孙念辞“将军以为我带的全是衣衫首饰、吃食玩物？”

顾昭“此前失礼，顾昭向公主道歉。”

......这么干脆，还如此诚恳，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

绯凉“公主，是这些吗？”

绯凉找出止血和止痛的药膏，我点点头。

孙念辞“先给他们清理一遍创面，敷上这药膏，再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顾昭立刻听我吩咐开始忙碌，医帐中其余众人也行动起来。

我与顾昭没有说话，却很默契。他敛去锋芒与戒备，认真专注的样子，像一块温润的玉。

军医：“这是宫中都不多件的萝摩膏！这些娃子的命，都是公主救的呀......”

孙念辞“若没有您紧急处理妥当，再好的药也晚了。”

照顾完几十个病号，我衣衫都已汗透。顾昭正在医帐前，对副将吩咐着什么。

随后他回过身来，扫了一眼这些痛苦不堪的伤员们。

顾昭“挨个记下名字和所属队伍，等伤好了去见我。”

军医：“卑职明白。”

孙念辞“他们是为了百姓才会一时冲动，大概也想给将军留个好印象......”

顾昭“公主不必替他们求情。”

顾昭不等我说完，便打断了我。

顾昭“就算情有可原，但军令如山。”

顾昭“被一时的情绪左右，失去判断，这对于军人来说是致命的弱点。”

孙念辞“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不多嘴了。”

忙了半个晚上，炎夏的燥热终于消散了些许，一阵微风吹过。

顾昭“谢谢。”

孙念辞“顾将军说什么？我热得头晕眼花，莫不是有点幻听？”

顾昭目光带笑，突然逼近我，指尖轻轻撩开我额前汗湿的长发。

顾昭“我说，谢谢公主。”

他一字一顿，朗声重复，我忽然觉得脸上发烫。

孙念辞“......谢我做什么，能为他们做点事，我也很高兴。”

孙念辞“只是我带来的药不多，将军还是——”

顾昭“我已让他们挑了营里最快的马赶回晟宁，请太医馆多送些药来。”

孙念辞“......”

好了，我现在觉得在他面前，说一个字都和多余。

顾昭“公主该用膳了。”

顾昭“不然一会儿，肚子又要叫了。”

......这人还是挺讨厌的！

可惜，还有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事。

副将：“之前派去调查匪患的斥候杳无音信，三日前我们又派了一批人马，可是......今日原本该发回的联络，也没等来。”

副将在书案上的地图比划着，向顾昭汇报。

副将：“您看，按他们的脚程，应该是在这附近失踪的。”

孙念辞“石桥村？马匪寨子就在那一带？”

副将：“是。”

顾昭“明日一早，我亲自走一趟。”

孙念辞“等等，此时蹊跷，将军打算怎么查？”

顾昭“公主何意？”

孙念辞“将军若带着一帮士兵去，太招眼，恐怕打草惊蛇，不会顺利。”

顾昭“那公主看我，像不像个腰缠万贯的南沧富商？”

顾昭一手撑着书案，另一只手叉着腰，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架势。

我拉着他左右审视......不行，这也太好笑了。

孙念辞“像富商家的护院。”

副将：“......！”

孙念辞“再说，南沧富商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做什么生意？”

孙念辞“不过嘛，要说是陪新过门的爱妻回娘家探亲，就很合理了。”

副将：“啊？这可为难我们了，军中哪里去找女子？”

顾昭“公主这是在自荐呢。”

我也学着顾昭装模作样，搔首弄姿了一番。

孙念辞“将军看我，像不像个惹人怜爱的娇娘子？”

副将：“......”

顾昭头一回挪开了目光，好像多瞧我一眼就会忍不住......笑出来。

哼，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