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陆鸣给的地址,寻到了城中的一处医馆。
这家的大夫世代行医,祖上跟陆鸣干算是旧相识。据他说——这一代的传人,医术虽然远不如他,却专治眼疾。
我慕名而来,却在医馆旁边的药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师无弦眼前仍蒙着黑绸,一手捏着药房,一手握住荷包。
师无弦“老板,一共多少钱?”
药铺老板:“客人稍后,让我先过秤......黄芪,七钱;白术,一两;党参......”
他边秤,边将秤砣里的药倒出来一些,林林总总,约莫倒了小半副药,才将剩下的包起来。
他笑眯眯递给师无弦,又报了价格。
师无弦“是这个数?”
药铺老板:“是,是!看你是常客,我给你抹了零头!我家的药虽然比别家贵一些,但保证是最好的。童叟无欺,你吃得也放心不是......”
师无弦接过药包,从荷包了倒出五铢,眼看着就要递到老板手上......
孙念辞“等等!”
我快步上前,强过药包,尽数倒回秤里。
孙念辞“老板,这些药,麻烦再称一遍。”
药铺老板:“称......称什么称!我刚刚分明已经称过了!快把药还给客人!青天白日的,姑娘是想砸人招牌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赤金的匾额,印象中是韩氏荫庇的铺子,怪不得如此嚣张。
我冷笑一声,便抽出腰间长剑,木板应声而落。
孙念辞“今天,就砸你这“百年老店”的招牌。”
药铺老板:“这......这是谁家的大小姐,当街欺负平民百姓?!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孙念辞“王法?......我也想知道,天子脚下,明目张胆做黑心声音,还有没有王法。”
药铺老板:“你、你有什么证据——”
我拿起药秤,刚想对峙,手腕却被人握住。
师无弦“公主,药包给我。”
孙念辞“你先等等,他们故意缺斤短两,我......”
师无弦“我知道,给我。”
孙念辞“你......知道?”
见我不动,那副细凉的指骨顺着衣袖,一点点摸索向上,触到我的手背时,指尖极轻地一颤。
师无弦“......公主,得罪了。”
我手中一松,药秤应声而落。
师无弦摸上油纸,将秤里的药慢慢倒回药包。即便入戏小心,还是洒了一些出来。
这一回,药更是所剩无几。
他将钱一字排开在柜台上,分文不少。又向我的方向驻足片刻,终是一句话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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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魂已替我报了官,从药铺出去,我远远跟在师无弦身后。
一时担心药铺老板报复心切,二是他孤身一人,若是再遇险......
转过一处偏僻的小巷,师无弦忽然站住脚步,缓缓旋身。
师无弦“公主,就不怕我是饵?......故意将你诱到无人的地方,再趁机行凶?”
孙念辞“要是你有这种手段,我甘拜下风。”
再藏匿也毫无意义,我从阴影下走出来,有些意外。
孙念辞“怎么发现我的?我记得你不会武。”
他唇角弯出哂笑。
师无弦“这就是看不见的“好处”——公主的每一声脚步,每一片药材落在秤上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孙念辞“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还任由奸商骗你?”
师无弦“公主啊......”
黑绸吓得面容似是有些无奈。
师无弦“即使我当场揭穿他,谁能保证下一家药铺不会故技重施?”
师无弦“这次只是缺斤短两,如果换成他人,连药都是假的,又当如何?”
孙念辞“可......”
师无弦“这些事情,我早就习惯了。”
他的习以为常让我莫名惋惜。
孙念辞“我记得你身体已经养好了......你今天买的是什么药?旧疾复发?还是新伤未愈?”
孙念辞“若是顽疾,我可以再请陆鸣来。”
师无弦“......”
压在黑绸下的眼睫轻颤,他似乎已经“看破”了我心中所想。
师无弦“公主,我入狱,不是你的错。受刑,也不是你的错。”
师无弦“......眼盲,更不是你的错。”
他将药包换手而提,空出来的右手抵在额头正中,像是在遮头顶上直射下来的日光。
我与他静默而站,远处街市喧嚣,将遮一方空间隔成两半天地。
师无弦“我于公主,是无用之人。公主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再次转身离开,而我也再次明白——
他不需要替他寻琴,同样,他也不需要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