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弦知我近日心情烦躁，特意到佳人坊来为我奏乐解忧。
整个下午师无弦奏了十来首风雅曲子，我愈发心烦意乱，想要喝口茶润润嗓子，茶盖却不小心扣在茶碗上。
琴声骤停，师无弦十指按在琴弦上，眉间微蹙。
师无弦“公主，不喜欢？”
我叹了口气，扔下茶盏。
孙念辞“今日不听琴了。”
师无弦“那公主想听什么？”
张开的十指曲起，顷刻间换了套指法。全然不同的曲风萦绕在水面。
师无弦“想听那些碗罐奏乐，我也可以......”
我俯身将他膝头的琴拿开，拽起他。
孙念辞“今日上街走走，到视野开阔之初，说不定心情会好些。”
我随口说着，想要躲开宫中逼仄的气氛。
身侧响起一阵低笑。
师无弦“公主，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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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十五，街上人流不止，暮色四合，商铺门前皆掌了灯。
我攥紧师无弦的衣袖，担心人流将他挤散。
孙念辞“这里有卖糖糕的，你想不想吃？”
孙念辞“前面还有家卖冰糖葫芦的，旁边是假饼店。”
孙念辞“再往前好像就没什么吃食了，要是饿了就现在买一些。”
师无弦“公......主，叫卖声，我听得到。”
师无弦任我拽着，唇角含了浅淡笑意。
师无弦“若我没有记错，我虚长你几岁，可现在......”
他极轻地扯了扯被我拽住的衣袖。
师无弦“好像我才是孩童。”
这一笑，像是隔开了周遭的喧嚣。我站在纷扰的人群中，看向他覆了黑绸的眼睛。
孙念辞“你......”
我为自己过多的“照顾”而惭愧。
孙念辞“我整日潜心研究音律，哪有机会感受市井。我只是担心......你不熟悉。”
他背向月色，笑意清隽。
师无弦“是，我跟你出来，自然都听你的。”
剔透如他，已是“看”破不说破。
画铺掌柜：“姑娘——姑娘，这位姑娘——”
一迭声的叫喊让我回过神来。
画铺掌柜：“这位姑娘，是否愿意赏脸让我替您做一幅画？”
隔壁摊位挂满了水墨画，大多是人像画，少女、孩童或站或坐，画得倒是惟妙惟肖。
画铺掌柜：“姑娘，画一副吧，您这么好看，我不收您钱的！”
周围几位摊主也不断怂恿，我一时有些推脱不开。
我用手肘撞了撞师无弦，压低了声音问他。
孙念辞“我画不画？”
师无弦也俯身贴近我的耳边，大约是因为看不见，未出声前唇角先碰在我的耳尖，又飞快移开。
师无弦“......既然盛情难却，公主就去画，我等着公主。”
我松开手，他果真笔直站在摊位旁，似一株玉兰，连衣角也不曾移动半寸。
我也顺势收回牵着他衣摆的手，看着老板熟稔地铺好纸墨。
夜浓了几分，喧嚣依旧不减。似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师无弦冲我微微笑了笑。
师无弦“慢慢画，不急。”
他如此说，我便真的安心坐下。
起初我还有耐性，不时望一眼师无弦。不过一刻，我就坐得昏昏欲睡。
孙念辞“老板，还要多久？”
画铺老板：“姑娘稍后，很快就画完了！您——别动，不然姿势可就不一样 ！”
孙念辞“......好。”
画铺掌柜：“还剩最后一点......诶，画好了！姑娘您看！”
一声吆喝，惹得行人纷纷注目。
百姓甲：“老板，画的真好！”
画铺老板：“哪里哪里！哎，可惜这画笔，也画不出姑娘美貌的万一。”
想来这掌柜十分会做生意，我权当成客套，就回以笑意。
百姓乙：“这样美的姑娘，恐怕谪仙下凡都配不上吧。”
百姓丙：“老板，给我也画一副吧！”
画铺老板：“好嘞，您先坐！等我把这画给......姑娘？姑娘你去哪儿啊？”
我却顾不上掌柜的阻拦——原本站在一旁、始终笑意浅淡的师无弦，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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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逆着人流向前，沿街不住打问。
孙念辞“老伯，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双目失明的白衣公子？”
孙念辞“他蒙着眼。”
老伯：“哦，哦，看到了，我看到了。姑娘你看看这摊子，哎，看不见就走得慢一点嘛，莽莽撞撞的，把我的瓜都撞坏咯。”
孙念辞“......多少钱，我赔给你。”
老伯：“罢了罢了，就当给土地爷上供好了！......”
孙念辞“您还是把这钱收着吧。”
老伯：“诶。都说不用了......姑娘您真是好心，替人赔钱呐。”
孙念辞“那位公子，他有没有说，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伯：“方向倒是没说，只是我扶他起来的时候，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他是瞎子，自然配不上、配不上......配不上谁来着？”
孙念辞“......”
我缓缓收住脚步，远目望不到头的长街。
灯火幢幢，映出王城的千里盛景。这繁华街市里，我却再也看不到师无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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