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弦躲了我很久，久到我疑心他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干脆动手查了一番他的踪迹。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又被人关进了地牢......只不过这次是私牢。
孙念辞“这什么刘将军，是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怎么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绯凉“只是个阴袭的虚衔将军，平日里爱附庸风雅，为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孙念辞“所以，他为了投韩侑所好，擅自将人关进了自家私牢？”
绯凉“的确如公主所言......公主要令他放人么？”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孙念辞“让他锋刃，简单，但让师无弦放过自己......难。”
我按了按眉心，试图梳理纷乱的思绪。
孙念辞“得像个办法，让他别再钻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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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昏暗，我照着那刘将军呈上的地图寻路。
偶尔有听到动静的囚犯抬头，但又很快低下去——他们都不是我要找到人。
我脚步匆匆，又路过一个倚坐在墙角的囚犯，还是没能看到师无弦。
孙念辞“人呢......明明说是关在这儿的......”
我环视一周，目光倏然顿住，停留在那个倚坐在墙角的囚犯身上——他一直低着头，即使听到我的声音也丝毫未动。
这人被青丝遮住面容，白衣染上脏污，低垂这头，一动不动甚至察觉不到他的呼吸起伏。
我放轻脚步走进，缓缓撩起他脸上的发丝去看他......手下触感温热，我放心之余，心里又气又心疼。
孙念辞“这才几日没见，你就成了这幅模样，为何不找我求助？”
孙念辞“......算了，先不说这个，你跟我走。”
他不肯抬头，语气如无波古井。
师无弦“公主离开吧，不必为我费心。”
我没同他辩白，干脆取出刘将军一并呈上的钥匙，打开了他囚室的锁链，执起他的手腕。
他的脸是冰的，可他的手更冰。
孙念辞“快走，你的手好冰，手不想要了么？”
他将手拢在身前，执拗地低着头，轻呵了一声。
师无弦“没了这双手，我的劫难说不定还少些。”
孙念辞“你说，你入狱、受刑、眼盲，都不是我的错，难道这些便似你的错么？”
孙念辞“错的不是你，是那些将苦难加诸你的人。”
我执起他冰凉的手，禁锢在掌心。
孙念辞“这双手，你不想要，我要。”
我拽着他起身，正欲强行带他离开，视线一角却忽然暗了暗。
我停住脚步转头去看，只见墙边的火盆，兴许是因为燃料不足，轻飘飘地摇曳两下后就熄灭了——那火盆照亮的一角便湮于黑暗。
忽然，师无弦斜踏一步站出来，将我护在他身后，警觉地问。
师无弦“公主，发生了何事？”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去盯那个熄灭的火盆，忽然心生一计。
孙念辞“又熄了两个火盆，地牢太暗了，我看不清地图，也不记得路......”
我抓紧他的手腕。
孙念辞“你记性那么好，应该记得出去的路吧？”
我见他迟疑一瞬，但还是回答道。
师无弦“......记得。”
孙念辞“你能给我指路么？”
我抚了抚隔壁，吸了两下鼻子。
孙念辞“地牢里有点阴冷......我本以为可以很快离开，就没带披风。”
我听到他一声无奈的低叹，又感觉到胳膊被轻轻拍了拍。
师无弦“公主，跟我来。”
并不算黑暗的地牢中，我无声地弯起唇，跟在师无弦身后缓步向前。
他带着我饶过障碍物，走出好几个路口。
孙念辞“我从前只知道你记琴谱快，没想到你记路也这么快，厉害......”
我侧头看了眼师无弦，他神态紧张却笃定，眷背也挺直，身上脏兮兮的白衣便成了写意水墨。
师无弦“公主谬赞，我也就这点用了。”
他牵着我转弯，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怪响，像是有什么机关被人启动了。
两侧墙上出现了黑黝黝的孔洞，我还没来得及思索那是什么，骤然被人一把推开——
师无弦“公主小心！”
我踉跄两步还未站稳，便看见师无弦被孔洞中倾斜而下的冰冷液体浇了个透彻。
机关来的突兀，结束得也突兀。师无弦一手撑着墙，一手惊慌失措地探在身前，似乎是在确认我的安全。
他衣衫湿得贴在身上，外袍却因动作松垮地耷拉下来，我不认他担心，连忙出声。
孙念辞“我在这里......刚才，多谢你了。”
他似乎是眼睫颤了颤，一滴水珠自眼前的黑绸边沿滴落，落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滴答一声。
他浑身湿透，尚且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师无弦“能护着公主，我......很开心，况且——”
师无弦“公主来地牢是为了救我，叫我如何当得起公主道谢......”
兴许是冷的，他嗓音有些颤。向来整齐的外衫也被水流冲得散乱，我上前一步，帮他整理，有些心疼地问。
孙念辞“冷不冷？”
半响没等到他回答，我疑惑地抬头，却见他整个人仿佛僵住了，将退未退，脸上涌起一层薄红。
师无弦“我、身上脏......且衣衫不整，太过失礼，公主莫要看我。”
看着他狼狈中透出的羞赧，我不禁莞尔，也就听他的，回过身不再看他。
孙念辞“好，我不看你，我们快些出去吧，当心着凉。”
师无弦“公主，再转两次弯就是出口。”
孙念辞“好。”
师无弦“最后一个路口......公主马上就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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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总，我们在暗巷停下脚步，两人都有些气喘。
师无弦“我们真的......跑出来了？”
我执起他的手，按在石墙上。
孙念辞“你摸摸看，这是哪里。”
他嘴角泄出一丝笑意。
师无弦“是将军府斜对面的暗巷。”
孙念辞“没错，今天能跑出来多亏了你。”
师无弦“我......？分明是公主费心将我带出来。”
我望着他被黑绸遮住的眼睛，轻声说。
孙念辞“不，在地牢我看不清，你才是主心骨。”
孙念辞“眼明之人常有，心明之人却难寻，世间多的是眼明心盲、随波逐尘之人。”
孙念辞“但你不一样，师无弦，你如今虽看不见，却心比眼明。”
他的手还扶在石墙上，匀停的指节渐渐收紧成拳。
我伸手轻轻落在他手边的石墙上。
孙念辞“这里是地牢外的暗巷，是你引着我走到这里。你看，黑暗中，你反而是我的眼睛。”
风中传来一声喟叹。
师无弦“除了你，还有谁会注意一双没有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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