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塔家中意外的热闹,院中摆满桌椅,桌上肉香扑鼻,人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房子的主人招待着宾客,看样子是在庆祝恩塔成为神巫,宴请邻里。
恩塔“父亲、母亲、姐姐!”
随即,一阵刺耳的破碎声打断了欢腾。
恩塔母亲:“恩塔?!”
恩塔的母亲摔碎了碗碟,直愣愣地站着,一脸错愕。
恩塔父亲:“你怎么回来了?!”
而恩塔父亲的脸上也不见惊喜,反倒是写满了......愤怒?
没有我想象中温情的久别重逢倒也罢了,可这算什么?
孙念辞“他回来时得到大祭司准许的——”
我想为恩塔解释,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哑口无言。
恩塔的父亲,竟拿起了桌上用来割烤肉的刀。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了恩塔。
孙念辞“你想做什么?!”
恩塔的父亲并不理会我,他沉默着将手中的刀横在恩塔脸前,眼中的冷酷令人遍体生寒。
恩塔用颤抖的双手捧住了那把刀,他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恩塔母亲:“孩子,你好糊涂......”
恩塔父亲:“这可是渎神之罪!你这样跑回来,让我们怎么活?!”
恩塔父母身上华丽的新衣,在周围人们朴素衣装地衬托下格外扎眼。
孙念辞“呵......渎神......”
我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神巫是大祭司的仆从意味着斩断过往,余生都不再属于自己,自然也不能随意离开圣庙。
而这些孩子的家人们,则会得到丰厚的奖赏,从此锦衣玉食。
孙念辞“为人父母......怎能忍心?”
我心里不由想到自己被送出晟宁的那些年。
眼前这些本应是恩塔最亲近的人,可他们冷漠像刀,扎透了恩塔的心。
恩塔“我、我会以死谢罪,不会连累你们的......”
孙念辞“别做傻事!”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突然冲出来,赶在我之前夺过了恩塔手中的刀。
恩塔“姐姐?”
我方才没有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穿着旧衣,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恩塔姐姐:“你们谁也别想伤害恩塔!”
恩塔母亲:“恩雅,不要添乱!”
小女孩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刀,阻止了想要上前的父亲。
我从未想过会面临这样的境况,一时束手无策,而在这时,众人突然大惊失色地看着我的身后。
恩塔母亲:“萨......萨姆库利!您、您怎么来了?”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人们慌张失措地站起身,跪倒一片。
而乌日乐,始终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就好像戴着一张刻着笑容的面具。
众人:“请萨姆库利宽恕渎神之罪!”
恩塔的姐姐手里还拿着刀,她挡在乌日乐与恩塔之间,死死盯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眼神比刀更锋利。
恩雅:“你......是来审判恩塔的吗?”
恩塔父亲:“你别多嘴,快回来!”
这对父母的惶恐与喷怒,却丝毫不能阻止这身躯单薄的小女孩与大祭司‘谈判’。
恩雅:“月之女神不是很宽容的吗?你能不能求她放了恩塔?”
乌日乐的眼睛里闪过一瞬晦暗,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乌日乐“呵......”
乌日乐迈步走向恩雅,小女孩分明是害怕的,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但她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躲闪——想要保护弟弟的勇气,盖过了一切恐惧。
我伸手想阻止乌日乐,可是在所有人的震惊中,乌日乐将短刀从恩雅手里轻轻拿过,随意扔在地上。
乌日乐“你的愿望就是让女神宽恕恩塔,对吗?”
恩雅紧张地点点头。
乌日乐“我满足你。”
随后乌日乐转向恩塔,手指轻触他的额头。
乌日乐“女神会赦免你的罪。”
乌日乐“还有吗?”
恩雅:“我......我想要和恩塔永远在一起!”
乌日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恩雅:“嗯!”
#乌日乐“那么,从今日起,你就是第四个神巫了。”
恩塔“真的吗?!”
#乌日乐“萨姆库利从不说谎。”
众人:“感谢......感谢萨姆库利!!”
乌日乐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牵起恩塔的手。
乌日乐“过些日子,我会让神官来接她的。”
我跟在两人身后,回头看到了满脸不可置信的恩雅。
而恩塔的父母并没有因这意外之喜而如释重负,他们面如白纸,瑟瑟发抖地低声祈祷着,仿佛即将有噩运降临。
恩塔“萨姆库利真的不会怪罪他们吗?”
#乌日乐“不必想太多。世间凡人大多如此,会为卑贱的欲望驱使,只考虑自己。”
#乌日乐“作为神巫,侍奉女神就是拯救凡人最好的道路。”
#乌日乐“所以,不要怨愤。”
#乌日乐“要宽恕,要忍耐,要盼望。”
恩塔“谨遵萨姆库利教诲。”
恩塔深深趴伏在地,双手交错呈月牙状伸过头顶,表达着至高的崇敬。
#乌日乐“恩塔。”
恩塔“萨姆库利请说。”
#乌日乐“你有个好姐姐。”
恩塔“嗯!”
乌日乐离开后,我想问恩塔心情如何,却又觉得这个问题真是蠢透了。
恩塔“一想到姐姐很快就能来陪我,我就好受多了。”
恩塔“父亲母亲总说,萨姆库利是月之女神给北昆的恩泽,是他一直在庇护我们。”
恩塔“我们村种的那些番红花虽然值钱,但在北昆私自交易是重罪,只能低价卖给王商。”
恩塔“是萨姆库利向王进言,提高了番红花的售价,从那以后,我和姐姐才能吃饱饭。”
孙念辞“难怪......你会这么喜欢他。”
也许,我对乌日乐的戒备与怀疑,真是只是多虑了。
走出祷告所,乌日乐正对神官交代着几日后拜月节的事宜。
见到我,乌日乐屏退了神官,缓步向我走来。
乌日乐“不必愁眉不展,他只是需要时间。”
孙念辞“时间能带走很多东西,却未必能抚平心底的伤痛。”
乌日乐“你很在意他?”
孙念辞“或许......只是想到了自己吧。”
乌日乐语气温柔,我不自觉竟也向他敞开了心扉。
孙念辞“......大祭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乌日乐“有些放心不下罢了。”
孙念辞“你早就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了?”
乌日乐“我只是,太了解人性。”
孙念辞“人性......有时候还真让人齿冷。”
乌日乐“就像我对恩塔说的,世间凡人大多如此,鲜少例外。”
孙念辞“大祭司呢?也不例外呢?”
日头情暖,我迎着他的目光,想从他眸底分辨出情绪。但他依旧平静无澜。
乌日乐“再过几日就是拜月节,你可以自己找寻答案。刚好也能多陪陪恩塔。”
孙念辞“真的可以吗?”
乌日乐望着我,似乎有些忍俊不禁。
乌日乐“北昆的萨姆库利......”
乌日乐“还是说话算话的。”
语气柔和,却掷地有声。一如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