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乌日乐）

北昆大漠浩瀚无边，王城不远处竟有这样一座巍峨的山林。

而在渺无人烟的密林深处，还有这样一片神殿，比之王城中的圣庙更庞然庄严。

孙念辞“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用再演了，想问什么便问吧。”

乌日乐“公主如何笃定我有话要问？”

孙念辞“你昨夜没有命人看管我，并不是小瞧了我，只是要给我设套……”

孙念辞“好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获罪，让尊贵的萨姆库利如此大费周章，必定不是只为杀我吧。”

乌日乐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乌日乐“公主千里迢迢来北昆，难道不是因为«摇光录»的指引？”

乌日乐“是神的旨意让你我在此相逢，而助我得到龙脉的秘宝，就是你无法抗衡的命运。”

我心中一惊。来到北昆后一直警惕小心，竟还是低估了他。

乌日乐“神山四面天堑，外围也有重重守卫，公主最好别妄想能逃出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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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等到入夜才悄悄离开神殿，并非不相信乌日乐的警告，只是……

天知道他会为了龙脉做出什么事来。

孙念辞“能不能逃出去，总要试过才知。”

我一边在树上刻下印记，一边在随身带的册子上画下简略的地图，却还是迷了路。

好在还有远处的流水声为我指引方向。我循着水声在密林中穿行，终于来到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溪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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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念辞“那是……乌日乐？”

溪涧边有一座由白玉石建造的圣坛，供奉着一尊神态温柔的女子雕像，容颜却有些稚嫩。

祭台旁有一个人姿态虔诚，像是在祷告。

为了听得更清楚，我小心翼翼地靠近。

乌日乐“姐姐，许久没有来看你了，我……很想你。”

那确实是乌日乐的声音，可他却说‘姐姐’？这里供奉的，不是月之女神？

而他的语气里有我从未听过的柔软，甚至带着一丝脆弱。

乌日乐“又到拜月节了，人们还是和那些年一样，蒙昧浑噩，你知道的……”

他絮絮地向‘姐姐’诉说着，那般不紧不慢。

而不知何时开始，周遭弥漫起氤氲的大雾，衬得整个圣坛如同仙境。

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化，我忽然仿佛身置寺庙。

孙念辞“圣坛呢？我这是……在梦境里？”

狭小的寺庙不似王城中的气派，一众老者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少年。是恩塔？

不、不是。那双眼睛——

是许多年前的乌日乐。

长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兀特部的神巫了。”

长老：“作为月之女神的使者，要爱你的子民，带领兀特部走向繁盛。”

小乌日乐“是，谨遵长老教诲。”

欢喜喧闹的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孩偷偷地看着乌日乐，目光里满是担忧。

她看上去比乌日乐大不了多少，那神态像极了圣坛上的雕像。

？？？“神巫大人！我们要见神巫大人！”

一阵嘈杂，我转头竟看见一群面带狂热的信徒向我跑来，却……

穿过了我的身体。

乌日乐身披长袍，神态郑重地站在寺庙外高高的台阶上。

方才朝我跑来的人们纷纷跪在台阶之下，每个人都带来愿望。

百姓甲：“神巫大人，兀特已经半年没有下雨，庄稼都快旱死了……”

小乌日乐“神女会护佑你们的。”

百姓乙：“神巫大人，我的父亲病重在床一个月了，求您让他好起来吧！”

小乌日乐“我会为他祈福。”

百姓丙：“神巫大人！您快看看我的孩子，她一刻不停地哭了一天了！”

乌日乐从妇人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婴孩，温柔地用指尖轻触她的额头，奇迹般地，孩子的哭声竟真的止歇了。

众人：“神女显灵了！神巫大人！神巫大人请听我说……”

小乌日乐“慢慢讲，不要着急，我都会听。”

少年乌日乐走入人群，被他们的虔诚与期盼湮没。

随后传来了敲门声，我转过头，见房门被轻轻推开。

是那个寺庙中偷偷担心乌日乐的小女孩，她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小乌日乐“姐姐你看，我最近在和长老们学占星术和医术，等我都学会了，就能为大家解决更多烦恼了……”

姐姐：“别说这些了，赶紧跟我离开这里！”

小乌日乐“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姐姐：“就是你一心惦念的那些人，他们打算将你献祭给月神，就因为你没能阻止这场瘟疫！”

乌日乐脸色煞白，但还是很快稳住心神，安慰着姐姐。

小乌日乐“……没事的，姐姐你放心，长老们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姐姐：“这就是大长老的主意！”

小乌日乐“不……不可能……为什么？”

姐姐：“这段时间的瘟疫让人们陷入绝望，随时都可能爆发动乱……”

姐姐：“他们要找一只替罪羔羊，所以污蔑你是灾厄之子，说只要烧死你，灾厄就会消失！”

乌日乐无法理解这残酷的一切，但却清楚姐姐不会骗他。

小乌日乐“好……我听姐姐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乌日乐牵起了姐姐的手——但他们短暂的希冀转瞬就破灭了，。

？？？“你们真以为跑得了吗？！”

随着一声严厉的质问，乌日乐面露惊惶，夜色里忽然出现星星点点的火把。

小乌日乐“姐姐！”

狼狈的乌日乐死死牵着姐姐的手，却还是不敌大人们的力气，他们掰着乌日乐的手指，强行将他与姐姐分开。

姐姐：“放开他！”

小女孩被牢牢钳制着，却拼了命挣扎，一心只想救出弟弟。

可周围的人满脸冷漠，充耳不闻。他们将乌日乐粗暴地用绳索捆绑起来。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

乌日乐的小脸被勒得发红，不住地咳嗽，小女孩的声音愈发绝望。

姐姐：“求求你们，别伤害他……”

他们将乌日乐架上了草垛。

姐姐：“放过他！求你们了，杀了我，我才是那个灾厄之子！！”

小乌日乐“姐姐……”

乌日乐的声音嘶哑而微弱，脸上写满惊惶。

人们举着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们的脸突然开始扭曲，生出了近乎狂热的喜悦。

可怖的笑脸围成一圈，将乌日乐困死在其中。

长老：“灾厄之子带来了瘟疫，让死亡与绝望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但今天一切苦难都会被消除！”

长老：“只要将他献祭给月神，瘟疫就会终结！你们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姐姐：“罪？强行让他成为圣子的就是你们！现在又诬蔑他是什么——”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锋利的刀扎进了她的胸膛。

小乌日乐“姐姐！！！！！”

乌日乐亲眼看着姐姐倒在了地上，他眸底通红，害怕与震惊化作无尽的悲伤。

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土地，她流着泪，却对乌日乐露出了最甜美的笑容。

姐姐：“不要怕。”

最后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但乌日乐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乌日乐只觉得脸上无比滚烫，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地跌落下来。

周围是一张纸熟悉的面孔，那些曾匍匐在他脚下祈求祝福的人们，亲手向草垛扔出火把。

众人：“不能让灾厄之子活着！”

众人“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滚烫而刺目的火焰在夜色中熊熊燃起，燎着了乌日乐的衣衫，随后是他的头发，和血肉。

可是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再没有什么会比他心中的愤怒和仇恨更烈。

终于，金红色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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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念辞“怎么会……这样……”

那火焰就像是烧在了我身上，我双目胀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我无力思考为何会看见那样的情境，只觉得胸腔被剧烈的伤痛撑破、撕扯、捣碎，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的光慢慢消失，周围的雾气也渐渐消散。

我一直想知道他是如何成为这样冷酷的人。

一切在此刻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