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乌日乐）

等我终于回过神来，只看到乌日乐平静无澜的眸子。

透过那双眼睛，我仿佛看到了他被火焰灼伤后化作灰烬，归于虚无的灵魂。

孙念辞“你……”

孙念辞“方才我看到的那些……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乌日乐“公主觉得呢？”

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让我看到了那些，但我想，乌日乐再强大，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凭空编造出那些情境。

对他所经历的那一切，我无从劝慰。

而对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我也无权评判。

孙念辞“这里供奉的，不是月之女神，是……你的姐姐？”

他神色没有丝毫动摇，可我却在他眼底看到了巨大的伤痛。

乌日乐“公主只需要知道，我在这世上并无牵挂。”

乌日乐“所以，就算是神，也不能阻挡我想做的事。”

乌日乐缓缓靠近我。

乌日乐“当然，也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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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夜的圣坛已过了两天，我每日能见到的只有送餐食的侍女。

听说是乌日乐交代过她们对我以礼相待，只要我不离开神山便不必为难。

侍女甲：“萨姆库利今日又什么都没吃……”

侍女收拾食盒的时候看到祭司殿的那份几乎没有动过，有些忧心忡忡。

侍女乙：“听说神使一直极少进食，会不会是这些凡人的食物不合胃口？”

另一人小声宽慰着同伴，似乎是真心相信乌日乐可以不食人间烟火。

“也是，自从萨姆库利来了，就连我们兀特部的日子都越来越好了，这哪里是凡人能做到的？”

孙念辞“你说你是兀特部的人？”

“啊……？是，怎么了？”

孙念辞“我想请你……帮个忙。”

待我做好了那样东西，已是暮色沉沉。

我轻轻扣响了祭司殿门，见他微微颔首才走进去。

乌日乐抬头便看到了我手里端着的食盒，嘴角上扬，牵出了一丝讥讽。

乌日乐“公主倒是真没把自己当成阶下之囚，还有这样的闲心思。”

孙念辞“反正该来的总会来，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快快乐乐的有什么不好。”

孙念辞“你……尝尝看？”

我不等乌日乐拒绝，便打开了食盒的盖子，他的眼睛略一瞥，总算露出了一点意外。

乌日乐“这是……”

孙念辞“放了沙枣糊、石榴汁、核桃仁、无花果，用麦芽和面粉做的，兀特的甜点。”

孙念辞“我可没在里面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为表诚意，我掰了一块分成两瓣，与乌日乐分食。

孙念辞“怎么样？”

乌日乐“不怎么样。”

乌日乐似有些嫌弃，可却不紧不慢地把我给他的那块都吃了，眼里含笑

孙念辞“你喜欢就好。”

这两日我在神山里见到了不少曼陀花和夜交藤，若是熬汁掺进去，大约能让他昏睡上一天。

编一封大祭司手谕，再用他的手指按个手印，说不定能蒙混过关逃出去。

但我终究没忍心破坏他对故乡和姐姐的怀念与记忆。

乌日乐“公主若是想借此让我放你离开——”

孙念辞“你放心，我没这么天真。”

孙念辞“只是……想让你知道，也许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比黑暗的残忍，但也永远都会存在一束光明。”

孙念辞“也许是一个故人，也许是一点记忆，或者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乌日乐“光明转瞬即逝，像一截残烛在凄风苦雨里摇摇欲坠，又有何意义？”

乌日乐“短暂的温暖，根本无法抵御寒夜。”

孙念辞“可是仇恨太灼烈，也会烫伤你。”

乌日乐“……公主如此循循善诱，是以为自己能拯救我，还是在自我感动？”

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方才短暂敞开的心扉重新紧闭。

孙念辞“我只是凭心行事，没考虑过这些。”

油灯明灭，微光在他柔美而平静的脸上。他在戒备，在推开我，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但我终究看到了在他伪装出来的圣洁与真实的冷酷之外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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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念辞“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第二日一早，乌日乐便带我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空地边。

四周林立着巨石打磨而成的祭祀石柱，仰着头都几乎看不到顶，分外肃穆。

乌日乐“这是神山中的审判之地。”

孙念辞“怎么，月之女神终于抽出时间审判我了？”

乌日乐“我只是想知道，在公主看来，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他们的。”

此时有十几个身负枷锁的人被神官们驱使着前行，跪在了祭祀石柱之下。

孙念辞“你这是——”

乌日乐“今日起，若公主还不肯说出«摇光录»里的秘密，便可看看北昆是如何审判罪人的。”

乌日乐“第一夜审一个，第二夜审两个，这些人大概还撑不到第五天……”

日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泼洒下满目斑驳的光影，将乌日乐的半张脸浸没在阴影里。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曾让我头皮发麻的笑意。

乌日乐“无妨，到时我再叫人送些过来就是。”

孙念辞“……！”

我只恨自己天真地以为凭一份记忆中的食物，就能唤醒乌日乐的善念。

乌日乐“我倒想看看，公主所谓的光明究竟在哪里？”

他竟可以这般随意摆弄无辜者的性命，只为了印证我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普通人。

孙念辞“光明即使存在，现在的你也看不见。”

孙念辞“可我相信，那个曾将百姓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的你，他会看见。”

乌日乐“但他不明白，善良是可耻的，那是人类的原罪。”

乌日乐“所以，他才会死。”

乌日乐语气冰冷，他还是那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操纵着一切的大祭司。

可我却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那个被他掩藏起来的小男孩，在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彷徨。

时间分秒流逝，月夜审判临近，我心中的焦躁愈发强烈。

白天在审判之地时，我趁人不备在其中一名‘罪人’脚边扔下了一支袖箭。

我坐立难安，不知他们是否能抓住自救的机会。

“怎么回事？！”

孙念辞“终于……！”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我期盼的变数总算来了。

可当我抬头向密林间看去，竟看到了红霞一般的山火。

火焰在夜风中疯狂蔓延，很快就席卷到了神殿近前。

我跑出神殿，只见远处十几个‘罪人‘正趁乱向山外跑去——果然是他们。

这是再好不过的逃脱时机，我跑出去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孙念辞“他……在哪？”

眼前的景象让我想起幻境中那金红色的火焰，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心死如灰的少年。

也许如今的乌日乐并不值得我为他担忧，可是曾经的他又何尝应该遭受那样残忍的对待？

我目光在夜色中搜寻，却始终不见乌日乐的身影。

孙念辞“希望我不会后悔——”

我掉转头，朝祭司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