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穿过庭院，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浓浓的血腥味霎时扑面而来，让我脚下不由一顿。
昨日我刚撤了监视和珞的人，允他独自出门，他就遭人重伤。
侍卫将和珞抬回来时我尚在别处，是婢女急急忙忙来传信，说和珞浑身是血，十分骇人。
和珞“是......依澜吗？”
和珞的声音格外虚弱，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掉。
我这才走了进去，见和珞半倚在床头，身上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脸色却白到透明。
孙念辞“只是出个门，怎么伤成这样？”
我在床侧坐下，小心避开他搁在床边的手。
和珞“不怪公主，是我没用。”
见只有我一人，他便改了称呼。当我在他身侧坐下时，他低下头，散落的长发滑下肩头，挡在惨淡如纸的脸侧。
和珞“公主本是好意，倒是我......给公主惹麻烦了。”
和珞“等伤好后，我就会自己离开，公主放心......”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他忽然抬起手按在胸口处，似乎是扯到了伤口。
见他这般脆弱，仿佛一碰就碎，我轻声开口。
孙念辞“疼吗？”
他愣了下，如实回答。
和珞“疼。”
孙念辞“疼就少说话。再说，我准你走了吗？”
他微微转过头来，眼中有讶异、犹豫，最终换来小心翼翼的一声。
和珞“公主？”
看着他的样子，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经过今日这事，我怎能放心他一个人？
孙念辞“你现在还算是我的人吧，那就听我的话，好好养伤。”
他的眼瞳倏忽裹上一层水光，若湖上晨星，被水汽氤氲。
而后，他放在床侧的手忽然探了过来，碰了碰我的指尖。见我没有避开，他只迟疑了一瞬，便轻轻握住我的手。
和珞“我是公主的人，永远都是。”
我一心记挂着他的伤，没有发现他忽然变了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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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珞伤愈之后，打伤和珞的人也被抓住了。
那日正式满月，和珞请我陪他赏月，我便让人先将行凶者关押了起来。
夜深，墨色漫天，圆月高悬，我不禁想起大成的月。
和珞“公主是不是想家了？”
大概是察觉我今夜兴致不高，和珞替我斟酒，一边柔声问我。
孙念辞“想起和哥哥赏月的时候。”
汩汩水声渐落，周遭忽然静了下来，唯有夤夜风声拂耳而去。
和珞“我也有个哥哥。”
宛如平地乍起的惊雷，我惊讶扭过头去。
孙念辞“哥哥？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和珞伸手拨了拨面前的酒杯，杯中酒液幽深，印上他的眼眸。
和珞“大成建都晟宁，晟宁之中世家望族甚多，公主应该都知道吧。”
见他答非所问，我心有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和珞“二十多年前，有一家新添人丁，生了一对双生子。”
孙念辞“双生子？”
对于我的反应和珞并不意外。他轻轻笑了笑，月色落在他唇边，添了一抹凉薄。
和珞“ 公主不知道是正常，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双生子不详，自然要遮着瞒着。”
他语气嘲讽，我隐约觉察出什么，便轻声问他。
孙念辞“那这对双生子......”
和珞“只留了一个。”
孙念辞“另一个呢？”
他抬起拨弄酒杯的手，支了下颌，慢悠悠开口。
和珞“谁知道呢？或许被送走了，或许被卖了，又或许......”
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温柔。
和珞“死了。”
我不然不寒而栗。
直到夜风从衣袖钻入，一点点抚平战栗，我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孙念辞“不对，没有死。”
他没死，他就在我眼前。
和珞眸光微凝，接着像是倏地涌起恨意。我还未及看清，他便撇开眼，声音微冷。
和珞“如果公主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藏于衣服下的伤痕闯入我脑中，紧接着，心头便涌上一阵心疼。
我想说些什么，但这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三言两语的安抚不能抵消半分痛。
于是，我只轻轻唤了他一声。
孙念辞“和珞。”
他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刻应我，而是端起面前的酒，在手里慢慢晃着。
随后，他缓缓倾倒酒杯，酒液倾洒至地面，在石板上拉出一条晶莹的弧线。
和珞“敬你们一杯吧。”
这种敬酒方式......
孙念辞“你的家人应该......尚在世吧。”
和珞“是吗？我以为，那些人早就死了呢。”
他说着，松开手，那酒杯便直直坠落地面，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片擦过他裸露在外的脚踝，一条红线骤现。
那个一点小痛便能皱眉咬唇的人，此刻却眼都不眨。
他和往常很不一样，但似乎更显真实。
和珞“原来公主是这么觉得的。”
借了几分醉意，我竟将这话说出了口。
我忙晃了晃头，转移了话题。
孙念辞“你的家人这般待你，你为何还要回去？”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瓷，声音凉凉的。
和珞“我并不是要回家，只是想看看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珞“何况，那种地方算什么家。”
他望入我眼中，落花泪覆着幽光，迷离又真实。
和珞“我的家不在远方，而在眼前。”
我被他看得耳尖发热，下意识端起自己的酒杯，喝酒做掩饰。
可刚喝了半杯，手就被他握住，连着盈盈晃荡的酒杯。
和珞“公主喝得这么急，难道又想把我绑在身边一晚上？”
我慌张抬头，猝不及防撞入他近在咫尺的眼中。
他眸心盛着月华，脸上花叶幽然绽放，就这么就着我的手，喉头轻动，慢慢咽下了身下的半杯酒。
杯子一空，我想要收回手，他却握着我将空杯再度满上，推至我唇边，眉眼带着诱哄的笑意。
和珞“良辰美景，公主，酒要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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