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和珞）

晨光熹微透窗而入，我坐在床上，听着门外略显焦急的敲门声，垂眼看着仍旧酣眠的和珞。

他露出的半边脸上没有花纹，干净白皙，眉目柔软，仿佛昨夜那个出手狠辣的人只是我的一场梦魇。

和珞“嗯？公主醒了？”

敲门声止，和珞朦胧睁眼。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些怔然，仿佛还未彻底醒过来。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在他熟睡之际我便抽出了手，此刻他手中空空如也。

和珞“我刚刚好像听见敲门声了，公主不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自然地收回手，并没有过多纠结，撑着床仰头看我。

我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久未开口的嗓子有些干涩。

孙念辞“发生了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和珞眨了眨眼，眼神懵懂茫然。

和珞“公主？”

我扯了扯嘴角，有些疲惫地垂了眼。

孙念辞“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在我睡着后扮作我的模样骗过了侍卫，去见了打伤你的那个人。”

孙念辞“然后，用一根簪子，杀死了他。”

我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完这场梦魇，再缓缓抬眼看向他。

自初见时我就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现下想来，也不知这丝熟悉是巧合还是刻意。

孙念辞“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借了别人的脸？”

和珞“原来公主看到了。”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语毕后房间内一瞬沉默。片刻后，他眉梢微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和珞“公主不喜欢我这张脸吗？”

我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似乎也不强求一个答案，只是缓缓伸直了背，身上气息一瞬变化。

和珞“是，我杀了他。”

他眸里的清澈如碎冰般散去，露出冰下幽幽深潭。

和珞“我本就是一把刀。刀，就是用来杀人的。”

我开口前就猜到他不会否认，但真的听到他亲口承认，我又觉得心情复杂。

有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孙念辞“那个贵族男人，是不是你刺伤的？”

和珞“是我。”

孙念辞“也是北昆王的命令？”

他摇了摇头，轻轻勾起嘴角，好似一瞬褪去了柔软外壳，显露出潜藏的危险性。

和珞“他说的话让我厌恶。”

和珞“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口中低贱的人，能轻而易举要他的命。”

我动了动唇，看着他脸上陌生的神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能轻易扮作任何人的样子，模仿任何人的语气举止。这种能力令人惊叹，也令人恐慌。

而这个令人恐慌的人此刻却倚在我的床边，抬身凑近我，用柔情万种的语气问我。

和珞“公主不肯留我，不就是因为我没用吗？那现在呢？”

我想否认，但脑子不期然想起昨夜他将簪子插进对方颈侧的狠厉决绝，和我面前的人判若两人。

我没来由地有些畏惧，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衣袖。

和珞“公主昨夜还说想看我真实的一面，我给了，公主怎么想逃呢？”

他拉着我衣袖的手一抬，转而攥住了我的手腕。我挣扎，却无果。

和珞“公主应该知道，我想取代你很容易。可......公主是第一个不把我当物品的人，我舍不得。”

他就这么看着我的眼睛，手指顺着袖口一点点滑了进去，摩挲过我腕部的肌肤，探入深处。

我身体一颤，眼睁睁看着他从我袖中抽出那支藏在衣袖里的发簪。

和珞“簪子啊。”

和珞轻叹一句，随后又将发簪放回我手中。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攥住手，倏然拉近了他。

瞬息之间，我与他仅隔咫尺，手被他牢牢按住，簪子尖端直直抵在他颈侧。

孙念辞“你——！”

我仓皇低头，见他仰着头，目光灼灼映着一个我，压着情绪千千。

和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在公主身边。”

和珞“如果公主不愿意，那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我的手紧紧贴着他的脖颈，清楚地感觉到那一阵一阵的跳动，让我的手跟着颤抖。

和珞“就对着这个位置，刺下去。像公主昨晚看见的那样，很容易。”

他语气低柔，眼圈却发了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和珞“公主，愿意吗？”

孙念辞“我......”

发簪尖端下的皮肤已经被戳出一个凹陷，我想挣脱，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一时顾不上回答。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眼神忽而变得决绝，抓着我的手就朝着自己的颈侧猛然扎了下去。

孙念辞“和珞！”

我心中惊惶，用尽全身力气终是让发簪移开一分。

发簪脱手的那一刻，我也脱力般瘫在他身前。耳边听见他忽轻忽重的喘息声，一抬眸，眼见着鲜红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流下。

——还是见了红。

和珞“公主心疼了吗？”

我正从一侧抽出帕子想给他止血，闻言欲要抬起的手一顿。

曾经自己怜悯的人却拿捏着我，我才发现眼前的人比谁都狠，可是......

孙念辞“哪怕是陌生人，我也不会看着他去死。”

他眼中波光微动，任红线一注染红领口。

和珞“公主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他看了我片刻，忽然伸出手扯住帕子的另一端，顺势更近了一分，声音低缓而蛊惑。

和珞“只要在这帕子上沾上药，擦掉我脸上的花纹，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艳艳花色近在眼前，方才的疯狂收至眼眸深处，只留下满目诱惑。

我指尖轻动，心下也跟着一动，但最后还是别开了脸。

耳边落下他的叹息，听不出是遗憾或是其他。

和珞“公主不敢？”

孙念辞“不是。”

他轻轻一笑，手指轻柔拨开我耳边的发，缓缓开口。

和珞“公主曾问我记不记得我在大成的姓名，我说不记得了。”

和珞“我骗了你。”

他指尖一如既往的凉，让我不由自主抿紧了唇。

和珞“怀璧，我的名字。”

他手指搭在我脸侧，偏过头，贴着我的耳朵用气音说。

和珞“孙、怀、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