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孙怀瑾）

宫中夜宴，女眷分席而坐，在花园一角，三两成群，低声细语。

绯凉在席间忙碌，有宫人朝我俯身低语。

小太监：“公主，二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二哥？我起身离席，将这儿交给绯凉。

小太监领我一路往宴席旁边的偏殿而去，丝竹声渐远，我待要文化，却已经到了。

小太监：“公主请。”

这儿离席间不远，却清静少人，确实像个说话的地方。

我方踏入殿内，内心却忽然生出一丝警惕，身后传来关门的动静。

孙念辞“谁？！”

门上有落锁的声音，我正要动手，殿内却多了一道身影。

孙怀瑾不紧不慢地从里头走出来。我高悬的心一下落回原地。

孙念辞“......是你啊。”

几日未见，再看向他，心中竟生出一丝妥帖。

他目光贴着我，过了许久，忽然一笑。

莫名的，我的心漏跳一拍。思绪纷乱间，我大声问他。

孙念辞“你干什么？”

孙怀瑾“想邀公主一会，可惜人多眼杂，怕徒惹流言，只好如此。”

孙念辞“流言？”

孙念辞“孙公子什么时候会在意这些？只怕有些流言，你都没听说过。”

孙怀瑾“我么......自然是不要紧。”

他笑了笑，神态漫不经心，显得有些古怪。

孙怀瑾“只怕误了公主姻缘。”

孙念辞“......什么？”

孙怀瑾“没什么。”

孙怀瑾“是我唐突了，不该影响公主心情的。”

孙念辞“......”

他今天不知怎么了，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还是第一次，他让我有些生气。

孙念辞“你大费周章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歉意一笑，姿态温和了许多，不再像方才那样，跟谁较劲似的。

孙怀瑾“对不住，这几日查东西查糊涂了，方才说话没经脑子。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孙念辞“无妨......”

我再次对上了他的视线，那眼神温润诚挚，我心里的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孙怀瑾“跟我来。让你看个东西。”

他带我往里头走。殿外透进来的光渐渐少了，映着地上两道影子。

这处宫殿也显露出了荒凉，透着无人打理的陈旧气息。

孙念辞“没想到宴会一墙之隔，还有这种地方。”

孙怀瑾“从前大概也是办宴的地方，如今早已无人问津。”

到底是久无人烟，空气中漫着灰尘，我不适地咳嗽了两下。

孙念辞“你要给我看什么？你不会......”

我压着嗓子调侃他。

孙念辞“你不会在这儿藏了什么东西，想要吓我吧？”

孙怀瑾“嗯？公主是这么想我的？”

孙怀瑾“我倒是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手段。”

他嗓音含笑，步子却走得稳。

孙怀瑾在一处墙壁停下，抬手在墙上摸索，我心里隐约有了想法。

孙念辞“该不会是......”

‘咔嚓’一声，墙壁转动，露出可供一人通过的缺口。

孙念辞“这里竟然有个门？”

孙怀瑾“是密道。”

孙怀瑾“我一直好奇，那天我追的人，到底躲到了哪儿？”

孙怀瑾“以及，他们如何同宫外联络，却不被发现。”

孙念辞“既然你能查到这里，想必是有头绪了。”

孙怀瑾“宫里的官宦、掌事，手伸得可真远。”

他踏入密道之内，我知道他的谨慎，便安心跟上。

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或是时间到了，身后的门合上，也带走了密道里的几丝光亮。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我身旁。

孙怀瑾“这里正是他们的通道。”

孙怀瑾“那些宫里作威作福的管事们，同宫外人勾结，从筛选宫人，到放宫人出宫，都做足了打算。”

孙念辞“明面上是官宦作乱，实际上还不是韩氏蓄意包庇......唉。”

说起韩氏，我也只能一声叹息。

我跟着孙怀瑾往前走着，手腕忽然一重，吓了一跳后，我很快意识到，是孙怀瑾的手隔着袖口的衣料搭了上来。

孙怀瑾“我为公主引路。”

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他在摆弄什么，不一会儿，又是一道门打开。

这是一间隐秘的，我从未在宫中见过，也未曾听谁提到过的屋子。

孙念辞“可都查清了？”

孙怀瑾“宫里各处的掌事都有波及，名单和政务我自当整理好，让陛下定夺。”

孙怀瑾“这到底是宫闱之事，不是我一个外臣该插手的。”

孙怀瑾“只是......”

他奇怪地顿了顿。这屋子杂物多，我和他挨得很近，他的呼吸声像溪流边缘的细小水花，悄然溅到我身上。

就在我都要疑心空气是否变得粘稠时，他终于开口。

孙怀瑾“我想着公主到底还在宫里住着，发落了他们，也让公主舒心点。”

孙怀瑾“不过现在看来，此事对公主没什么影响。反正，总是要......”

他声音溅低。我自信分辨出他的气音——出宫开府？

出宫开府与我何干......兴许是我听错了，我小幅度摇了摇头，将这个词从脑中甩开。

孙念辞“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跟陛下说的。”

孙怀瑾“公主可还要往前？”

孙怀瑾“前面或许有些不太好看，原本不想让公主亲至的。”

孙念辞“怎么个不好看法？”

孙怀瑾“也许有人想从这里逃出去，但最终未能如愿......谁知道呢。”

孙念辞“你要找的人呢？”

我想起这一切的开端，是他要寻人，未料牵扯出许多。

孙怀瑾“她......”

孙怀瑾“只怕如今的我，还找不到。”

孙念辞“......嗯？”

孙怀瑾“家中斥责我该以正式为重，不要被这些无关大局的事耽误了。”

孙怀瑾“话是这么说，我心里知道，他们是不希望我再查先去，触及到那个真相。”

世家向来规矩多，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孙念辞“......你不是说来日方长么，会有办法的。”

他神色怔然，随即笑着摇头叹气。

孙怀瑾“我要找的嬷嬷，曾经照顾过我的母亲......”

孙怀瑾“她还是替我母亲接生的产婆，当年接生了我。”

听他突然提起这番陈年旧事，一个念头缓缓从我脑中浮现——

孙念辞“你说的孙氏秘辛，便与这嬷嬷有关？”

孙怀瑾“去年，我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我侍疾时，听到一些呓语。”

孙怀瑾“母亲醒来后，我去问她，她只说自己病糊涂了，我也就把这件事压在心底。”

孙怀瑾“但那之后，我一直留意着相关的线索，果然有许多怪异之处。”

孙怀瑾“直到前些天，我打听到关于这位嬷嬷的事，便生了搞清楚真相的心思。”

孙念辞“这个真相......”

孙怀瑾深深看我，眼神莫名有些脆弱。

孙怀瑾“公主，我或许有个......被丢弃的血亲。”

孙怀瑾“但现在，他们不许我再查。家族之命，我无力抵抗......”

我心底生出一阵绵密的疼痛，抬起手沉默 半晌，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屋子，这里有破旧的布料，看不出形状的骸骨，无人收殓，落满了灰。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许他要找的人，已辞别人世，如同这骸骨般静静躺在某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