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孙怀瑾）

宫人失踪案果然惹得父皇震怒，下令严惩涉事官宦，但对于那些罪宦的保护伞韩氏，却轻轻放下。

时局动荡，文人、世家接连上书，要求来惩治祸首。

孙怀瑾依旧在暗中找人，只是行事更加隐蔽。

他偶尔会传讯来说进展，但是很奇怪，他许久不进宫，昨天却忽然送来一封红色礼单。

绯凉“公主。”

绯凉递来密信，我展信阅毕，是孙怀瑾找的那位嬷嬷有了踪迹。

孙念辞“你派人去请孙怀瑾......不，还是我自己去吧。”

事关重大，走一趟也无妨，正好问问那礼单的事。

门前侍从朝我行礼，并未阻拦，我只以为已经有人去通传。

孙念辞“我和孙大人有事相谈，别让其他人进来。”

侍从应是，我又留下绯凉守着，独自入内。

殿中隐约有股檀木香味，古朴典雅，恍然之间似走进了书香满园的孙府。

再往里，纱帘半掩着人影，鼻尖忽然有股异香。房中人半倚在榻上，衣襟微松，周遭散落着书册，和七零八落的瓷器。

孙念辞“你这是怎么了？”

他半撑起身子，慵懒不羁，摇摇晃晃，罕见地有几分迷糊。

孙怀瑾“真是公主么......我才不信。”

他语气比平日多了几分放纵与轻佻，动作间手上的瓷瓶洒出一点水机，殿中异香渐渐浓烈。

孙念辞“什么真的假的......说什么胡话？”

他嗤笑一声。

孙怀瑾“公主来干什么？不怕我耽误公主的好事么？”

我听出了嘲讽，连同几分疏离，可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孙念辞“我是想来告诉你......”

孙怀瑾“公主想尝尝么？”

我正要和他说正事，他却又出言打断了我。

孙念辞“不喝，等你醒了再来找我吧。”

孙怀瑾“不准走。”

我正要走，他站起了身，一阵乒乒乓乓，倒了好几个瓶子。

孙怀瑾“过来，最后陪我喝一杯。”

他手里的瓶子垂下去，有水滴在脚边，他视若无睹。

我停住了脚步。

孙念辞“什么最后一杯？”

孙念辞“孙怀瑾，你到底要说什么？还是只是迷糊着......算了，我叫人来照顾你。”

孙怀瑾“你不是要成婚了么？”

孙怀瑾“我不想去婚宴上，今日就......”

孙念辞“什么？成婚？”

孙念辞“谁说我要成婚了？”

孙念辞“这就是你送礼单来的原因？”

孙怀瑾“陛下要赐婚，这个消息宫里头谁不知道？”

他勾起唇角，笑容惨淡。

孙怀瑾“查含桃之事时，偶然得知陛下要为你赐婚......”

孙怀瑾“那时，我只是有些别扭。”

他脸颊微红，泪眼蒙眬地看着我。

孙怀瑾“后来，我渐渐看到公主的不同之处......每处——都落在了我心上......”

兴许是被他的话语闹的，兴许是被屋子里的异香熏的，我的脸飞快热起来。

孙念辞“你——罢了......宫里头都、宫里头还经常说你孙公子的爱慕者能绕宫墙一圈。”

孙念辞“你不是最讨厌这些风言风语，怎么自己一听就信！”

他拿到我面前来闹，还是这幅姿态，我不免也有些气恼。

孙念辞“我真要成亲了，孙公子又想如何？”

孙念辞“再也不进宫，就送一封礼单来么？”

他忽然往前一步，我这才发现他长袍之下未着鞋履。

孙念辞“你别乱动了，我......”

却见他已一步踏在瓷瓶碎片之中，落脚在利器的碎片之中，如同在刀尖行走。

孙念辞“站住！”

然而他下一步，脚下已渗出红色来。陶瓷细碎，哪能容他步步无虞。

孙怀瑾“你也要管我？”

孙怀瑾“假的不许管我......我只听她的话。”

他胡言乱语着，对脚下的疼痛却仿佛毫无察觉，踩着尖锐的碎片走进。

孙怀瑾“人都不在宫里了，我还往宫里跑做什么？”

孙怀瑾“我一个连家族之命都无力抵抗的人，怎么可能与皇命相争......”

孙念辞“你......”

他喝得迷迷糊糊，我不该当真的，可我又想起他待我的不同......

世人都道孙怀瑾风流洒脱，可除了看太医那日，言语回击了一番我的玩笑，他从未在言行上让我觉得轻浮。

难道是此刻醺然，他才将心意露出一点端倪？

孙怀瑾“以后我去哪里找你呢？”

他低头看我，眼神直白炽热，不加遮掩，眼底还有些酣意。

孙念辞“......”

我低声叹了口气，不敢看他炙热的目光。

孙怀瑾“嗯？说话呀。”

孙怀瑾“梦里的果然不够伶俐。”

他将这当成梦？我正要开口，他却凑近了。

他手掌抚上我的脸颊，垂眸细细打量，我一个激灵，却被他制住，失去退路。

孙念辞“我说......”

他的手心贴在脸颊上，并不动，好似安分乖巧地在等一个回答。

又像已经准备好，下一刻就要将猎物收入囊中。

孙念辞“没人要成婚。”

孙念辞“你想见我，就进宫来。”

孙怀瑾“......看来我方才说错了，幻像也可以很伶俐。”

孙怀瑾“她要是能看着我，那些风花雪月，我一点也不想要。”

孙念辞“孙怀瑾。”

我想笑他，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忍，末了只好放缓了口吻。

孙念辞“梦里会受伤么？”

孙念辞“你别动了，我找人看看。”

他的神情空白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流血的赤足。

而后他另一只手搂过我的腰，将我圈在怀里，下颚搁在我肩上。他抱得很紧、很紧。

孙怀瑾“......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呆愣的模样太过有趣，我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背。

孙念辞“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消息要说。不过现在么......先喊人来帮你处理伤口吧。”

孙怀瑾“不碍事——”

感受到我拍他的动作一顿，他又改口道。

孙怀瑾“我自己可以处理，不需要喊别人来。”

他坐回床沿，脚上的伤鲜红醒目，他看也不看，手握住了碎片露出皮肉的一角。

孙念辞“孙怀瑾，你别......！”

他手臂上青筋乍现，碎片被从伤口中一下拽出。

孙念辞“你慢点！”

他毫不在意地一笑，倚在床尾撑着头看我。

孙怀瑾“公主所说的重要消息，是什么？”

孙念辞“被你耽搁得差点忘了......你说的那位嬷嬷，有消息了。”

孙怀瑾“什么？！”

他放下撑着下巴的手，正襟危坐地看我......我忽然有些不忍告诉他这个消息。

孙念辞“她回乡不久，就病去了......”

他眼眸渐渐垂下，又偏了偏脑袋，缓缓将额头抵在我的肩上。

我犹豫几番，没有推开他，另一只手顺了顺他的背。

孙怀瑾“其实，能查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我的意料。”

孙怀瑾“公主亦不必太为我失落，真相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它并非唾手可得。”

孙怀瑾“多谢公主来告知我这个消息......我今日——”

他看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孙怀瑾“有些不清醒，还望公主见谅。”

孙念辞“现在呢，可清醒了？”

他又一次将额头贴上我的手背，闷声道。

孙怀瑾“......不清醒，这辈子，都不想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