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变得更盛,我与奉渊一路快赶,没有任何停留。
奉渊“驾!”
在行进的颠簸中,我看向怀里的蒂蒂,蒂蒂依旧在熟睡,这一路它愈发虚弱,我找不到原因。
奉渊“公主,失礼。”
奉渊将斗篷的帽子拉到我头上,双臂绕过我的身周,从身后拥住我,挡了一半雨水。
雨雾中,远处的护国寺依稀可见。
我与奉渊来到山下,看到一群百姓正堵在山路上,被衙兵拦住不许上行。
难民甲:“我亲人去世,连三日都没过就被拉到这来了,不能就这么烧了!”
难民乙:“我爹娘不入土为安,我就不走!”
奉渊“为了不让疫病传染,病患的尸首都需火化,对那些亲人来说实在是残忍,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孙念辞“大成的丧葬向来是入土为安,让他们体谅所有人,又有谁能体谅他们的心情。”
我走到前方,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望着我,希望能给一个决断。
孙念辞“灵州疫病严重,尸首需要特殊处理,我知道大家难以接受,但现在正是需要大家配合的时候,逝者已逝,生者更需坚强!”
难民甲:“公主!您说的我们都懂,但我不怕死,如果要烧,就让我跟着爹娘一起去吧!”
难民众人:“我也是!要烧一起烧!”
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附和着,几乎把我的声音淹没。
孙念辞“如若你们也跟着死了,那你们的亲人谁来祭奠,又有谁去记得他们!”
我将声音抬高,人群瞬间又静了下来。
孙念辞“只有活着才能解决问题!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们甘心吗?我不会甘心!”
有人哭了起来,更多的人默立着,却再也没人提出异议。
孙念辞“奉渊。”
奉渊“在。”
孙念辞“将所有逝去之人的姓名都收集起来,今后统一立碑在此,以供大家祭奠。”
孙念辞“另外再拨款一批丧葬费,每户按人头补偿。”
奉渊“是。”
空气中漂浮起一起焚香,我看向山脚的山洞,数百僧人手持明灯围成了一圈,一缕青烟从中升起。
奉渊“火葬开始了。”
难民甲:“快逃,快逃啊!”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喊叫声,有人扒拉开人群,冲到了前头,对着山洞的方向大喊。
我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喊,更多的人从我身旁挤过,也纷纷大喊起来。
奉渊“有一种说法,说烈火焚烧肉身会带来剧痛,死去的人只有灵魂才能够逃脱。”
奉渊战到我身侧,替我避开蜂拥向前的人群。
奉渊“他们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得以解脱。”
孙念辞“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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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中,眼前的景象变成了肆虐的大火,整座晟宁城都在燃烧,木料发出剧烈的噼啪声,一切都在坍塌,都成了焦土。
孙念辞“快逃了,哥哥!快逃!”
置身于炙热中的人是我,火焰从皮肉烧到了骨,将我吞噬。
铛——
灵痴“命终之人,在中阴中,身如小儿,罪福未定,应为修福......”
光亮穿过厚厚的云层,那位站在高处的僧人仰起脖颈,细密的雨丝打在他年轻的脸上,将世间苦楚化作苍生的垂泪。
灵痴“愿亡者神,使生十方净土,承此功德,必得往生。”
声本不该有形,而那些梵音却好似日光拂心,将阴霾驱散,白袍僧的身上好像真的笼罩着佛光。
原本躁动的人群也像是被安抚了一样,全都安静下来。
孙念辞“人若死去万念皆空,超度不仅是为了逝去之人,佛也能度活人的苦厄。”
我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将额头贴近双手。
蒂蒂“啾,啾啾——”
蒂蒂却突然精神起来,从我袖口飞出,它看着白袍僧的方向,发出了响亮的叫声。
超度接近尾声,白袍僧停止了诵经,睁开了眼。
聚集的人如此之多,他却一眼看向了我,我才注意到,他的左眼是红眸。
孙念辞“他的瞳色,好特别......”
奉渊“这位大师法号灵痴,是高僧元正大师的亲传弟子,也是大成第二代持境禅师,天生异瞳。”
奉渊“听护国寺的僧人说,他原本只是到访此处游历讲学,但遇到鼠疫爆发,大师便留了下来。”
孙念辞“灵痴......”
我念着这个名字,白袍僧已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与他一同随行的还有一位护国寺的僧人。
百姓甲:“禅师!感谢禅师普度众生,救苦救难!”
百姓乙:“禅师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山下的百姓纷纷跑向了他们,接连伏地跪拜。
灵痴转动佛珠,他的超然和平静宛如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在场所有人的心。
僧人:“您给丈夫准备的寿衣,我们已经换上了。孩子最喜欢的绢人,我们一起烧了。”
灵痴没有太多言语,大多是他边上的僧人代言,但他却向每一位拜托过他事情的百姓行礼。
孙念辞“他记得所有人。”
灵痴安抚完百姓,又一次看我,我双手合十,向灵痴行了个礼。
灵痴一愣,似乎这才想起行礼,匆忙合手低头,手中的串珠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僧人:“公主殿下,县令,今日的超度已完毕,今后的事宜安排,还请二位到殿中一叙。”
僧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我看向山路上的护国寺,山间的雨雾散去,护国寺清晰地立在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