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送炭

僧人：“持境禅师只有行超度法事之时才会出护国寺大殿，有失远迎，还请公主谅解。”

僧人将我们带到护国寺大殿前，灵痴的脚步稍作停顿，侧过头，略有新奇地望着我。

但只一瞥，他就将视线移开了。

僧人察觉到了我的意思不解，适时向我解释了一句。

僧人：“禅师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寺外之人了。外面寒凉，还请公主到殿内一坐。”

孙念辞“好。”

我走入殿中，灵痴在我前头引路，素白的衣角翻飞，留下一路檀香。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要我走快几步，灵痴也会走快几步，始终与我保持着半丈远的距离。

护国寺殿内点着联排的烛火，山崖常年狂风大作，殿中也时有疾风，烛火却始终不灭。

僧人：“这些长明灯，是为逝去之人供奉的，每逝去一人，这里就会再多点燃一盏灯。”

僧人说到这里时，灵痴停下了脚步，张了张口。

我见他像是有话要说，便也停顿下脚步。

灵痴用拇指拨了一颗手上的串珠，一会儿，又拨了一颗，就这样拨了好几颗之后，他才说出了声。

灵痴“......菩提萨埵。”

他只说了几字便停了下来，手指紧紧地攥着串珠，并无想再开口的意思。

孙念辞“......？”

奉渊“......？”

僧人：“禅师的意思是......以智上求无上菩提，以悲下化众生，灵州百姓并非死去，而是明心见性以达无上菩提，还请公主放心。”

孙念辞“禅师愿与护国寺一同救助灵州百姓实属不易，如有紧缺的物资或遥寄，我可以调度给护国寺。”

僧人：“现在寺里的物资确实已到了快告罄的地步，这是目前寺中留存的物资。”

僧人从袖中拿出一份单子，我结果单子一看，奉渊也凑了过来，看到上面的内容，面色变得凝重。

奉渊“这些物资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孙念辞“现在灵州的物资情况呢？”

奉渊“留的不多。”

奉渊把声音压低了一些。

奉渊“临近的乡县都不愿提供物资，以往并非如此，现在突然变成这样，如果是怕疫病的影响也就算了。”

孙念辞“应是韩侑的授意，他想把整座灵州变成孤岛。”

我将单子收了起来，望向护国寺大殿里高耸的种佛像，灵痴走到一尊佛像前，又一次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

僧人：“这是药王菩萨，施与众生种种重病之良药，能使众生身心安康。”

我来到佛像前，在祭台前的垫子上跪下。

灵痴也想跪拜，可两只垫子离得极近，他在垫子边踌躇片刻，蹲下身，默默将垫子挪远到半丈的距离。

我率先拜完，转头看向他，灵痴也恰好转头，他眨巴了下眼，刹那间红了脸，转头也不是，回头也不是。

奉渊“咳咳咳......”

在奉渊夸张的咳嗽声中，灵痴反应过来，迅速起身，我跟上他的脚步，灵痴到了殿旁的一张书案前。

他将案上的书页翻开，提笔，在书页上添起了字。

僧人：“这是禅师带来的《佛医经》，里面又鼠疫的防治，是历代禅师记下的。”

灵痴“众生平等。”

灵痴出声了，还是只有一个词......

僧人：“目前寺中收留的病患，都用上这些法子了，我们改良了一些，兴许县里的人们也能用上。”

灵痴在书页上添完字，把笔一搁，随后拈着书页的一角，‘哗啦’一声撕下。

孙念辞“可......这么珍贵的孤本！”

边上的僧人不说话了，灵痴也没有说话，殿中安静到只有瀑布的水声传来。

香柱断了一截，灵痴终于有了想说话的迹象。

灵痴“它......”

孙念辞“它？”

攥着书页的手指硬生生地用力到关节发白，灵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嘴唇微启。

灵痴“它若能救济苍生，比留在这好得多。”

说完，他呼了口气，与生人说话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孙念辞“禅师雪中送炭，我不知该如何感激。”

灵痴摇了摇头，他把这张书页放在书案上，用手指挪到我面前。

灵痴“僧人见病者不可不救，常应供养，如佛无异。”

我伸出手，手指触碰到纸页上，我们的指尖只是在两端并未接触，灵痴却像是被烫了一下，很快就把手缩了回去。

灵痴“至于......”

他还想说什么，思绪却断了，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眼里聚起些许茫然。

灵痴“至于......留给后世的典籍，我会再做记载。”

他双手合十，闭眼俯首，再睁眼的时候视线落在了我的袖口，那里，蒂蒂探出了脑袋。

但很快，他又将视线挪开了。

走出护国寺大殿的时候，外面的雨丝已经变成了纷扬的白雪，整座寺庙被白雪覆盖，显得更为静谧。

我与僧人道别，正准备离开，灵痴却又追了出来，他一脚迈出殿门，边上的僧人惊奇地望着他。

他走得急，随风飘扬的白袍大乱了雪花下落的节奏，周围的雪花一阵浮动。

灵痴“公主！”

我停下了，我们的距离有些近，他早已忘记了那克制的半丈距离。

我看出他有话要说，便屏退了众人，与他一同走到一株古老的菩提树下。

孙念辞“禅师从一开始就欲言又止，是想跟我说什么？”

灵痴“公主袖中所藏之物，乃是凤凰。”

片刻的沉默后，灵痴缓缓开口，所说话语却让我心中一惊。

孙念辞“......凤凰？”

我不自觉按住袖口，蒂蒂正在里面兴奋地跳动，努力想要钻出来。

灵痴“敢问公主，雏凤被发现之地，可是在皇城附近？”

我诧异点头，灵痴不再惜字如金。

灵痴“凤凰依附皇气而生，雏鸟尤其，距离皇气之地愈远，便会愈发虚弱。”

记载中高祖薨逝后凤凰便不知所踪，所以......我想起和蒂蒂的初见，所以那是它才会出现在地宫里。

可我依旧不敢相信。

孙念辞“请问禅师，您是如何认出它的？”

灵痴“我......”

奉渊“公主！”

奉渊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灵痴即将说出的话，他喘着气，一路小跑来到我面前。

奉渊“公主！城内发生了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