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区域凄凉萧条,穿着破衣烂衫的儿童蜷缩在满是污泥的街边,他们身下脸一张完整的藤席都没有。
奉渊“这里本就是灵州最乱的地方,鼠疫发生以来出了好几次暴乱,衙门的粮食全分下来了,也不够抢。”
我们来到人群聚集之地,远远就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哄闹。
难民甲:“无良米商哄抬价格,原本余粮就不够,现在倒好,大家买不起,吃不上饭!一起死了算了!”
米商甲:“嘿!你们这群刁民,这怎么怪我们涨价呢?先看看我们的店铺都被弄成什么样了!我们被抢了多少粮食!库房都空了!这怪谁?”
一群人正挤在一家商铺前,铺子前横了几张桌案,挡住了企图闯店的难民们。
孙念辞“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见我来了,连忙朝两边让出道路,那颐气指使的米商则立马换了副谄媚的面孔。
米商甲:“公主来了!正好,公主您给评评理,我们本想着今日开仓放粮,赈灾百姓,结果昨晚这些米酒被偷走了!”
米商拎出几只布袋放在桌上,布袋已经被刀划开,里面的米所剩无几。
米商甲:“我们涨价也是没办法,防不胜防啊!”
难民甲:“公主您别听他们瞎说,米被偷之前这些米商就几倍的涨价,发疫病的财!大家原本吃的粮食就不够,多少人没被疾病打倒,却活活饿死了!他们现在还反咬一口,简直丧尽天良!”
米商甲:“你说谁丧尽天良呢?”
难民甲:“你!就是你带的头!”
难民们抡着米筐朝米商们砸了过去,米商们一看事态无法控制,便要指挥手下人反击。
展云“都住手!”
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展云及时带了人过来,衙兵将铺子团团围了一圈。
展云“公主在这里,我看谁敢轻举妄动!”
周围一瞬静了下来,那些举着木棒和铁锹的米商手下瑟缩着退了回去。
孙念辞“都冷静一些!米价涨了多少!昨日的米是什么时候丢的,丢了多少,我们一件件捋清楚!”
我正欲上前理论,忽然一只手扯住了我的裙摆,那只手力道太小,我差点没能察觉到。
难民小孩:“是我抢的粮食,是我不对。”
稚嫩的声线在嘈杂声中响起,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正抬头望着我。
她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婴儿,瘦小的身躯几乎快被压垮。
难民小孩:“我可以吃混了树皮的残羹,但是妹妹吃不下,我想她要是能喝点蜜糖,兴许就能好了,所以就......”
她背后的婴儿面孔绛紫,头耷拉在一边。
奉渊凑近我,轻声开口。
奉渊“那婴儿的脸色不对。”
我走近女孩,伸手探鼻,触碰到了婴儿冰冷的皮肤,她没有呼吸。
米商甲:“看吧!我就说我没冤枉错人吧!就是这帮人偷的!”
我没有理那些叫嚣,蹲下身,保持跟小女孩一样的高度。
孙念辞“把你的妹妹交给那位哥哥好不好?”
难民小孩:“可是......”
孙念辞“她现在不舒服,我们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米商甲:“公主您不必管她,她迟早会知道那孩子已经......”
孙念辞“闭嘴!”
我瞪向米商,后者吓得一哆嗦,垂下头不敢再多嘴。
难民小孩:“公主姐姐,大哥哥会照顾好妹妹吗?”
孙念辞“我保证,会的。”
我又转向女孩,点了点头,女孩的眼里满是泪水,却始终忍着没有让它下落。
看到这些泪水,我明白了,她早已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离去,只是不愿面对......
小女孩松开了身上的绳索,奉渊将她背上的小婴儿抱起,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小婴儿的背。
奉渊“公主,我先将这孩子带走了。”
孙念辞“好。”
染病的尸体不宜久留,奉渊与我对视一眼,先行离去。
我从他们离去的背影中收回视线,转身面向那一种米商,展云来到我身侧,汇报了消息。
展云“公主,米价确实涨了,翻了三倍。”
孙念辞“我之前定的规矩是怎样的?”
展云“疫病期间任何货商不得哄抬价格,违者五十杖刑,罚三倍钱。”
孙念辞“看来是刑罚不够重,得再加刑。”
米商甲:“公主!这!冤枉啊!”
孙念辞“你冤枉?那你们呢?全都是冤枉的?”
我看向一旁的其他米商,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诿着,谁也不敢答话。
难民甲:“没有粮食就是让我们亡!不如跟他们拼了!”
难民们就要一哄而上,米商们接连后退,胡乱间,有一米商从人群中滚了出来,滚落到了大街上。
米商乙:“我交粮!”
那个米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米商乙:“我还不想死!我交粮!”
米商甲:“你这个王八羔子......!”
孙念辞“好!愿意交粮食的,都登记下来,疫病之后数倍奉还,再加个赏。”
米商们犹豫了,队伍中有人倒戈,让他们原本的沆瀣一气开始溃败。
米商甲:“叛徒!你这个叛徒!”
孙念辞“我看拉着灵州所有米商一起下水的人才是最大的叛徒,你们说呢?”
我对着那些米商们露出笑容,众人面露惧色,连大气都不敢出。
孙念辞“你们平日赚得最多,在这种时候却还想着发疫难财。”
孙念辞“但有些钱恐怕是有命赚,没命花。展云!”
展云“公主。”
孙念辞“疫难当头,奸商勾结,祸害百姓,该当何罪?”
展云“犯十恶,轻则杖一百,判三年;重则上请斩首。”
这当然是故意说重了,但效果明显,眼前的米商们显然被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
米商乙:“我......我交粮!我还不想死!”
米商丙:“我也是!我也是!”
米商不断有人倒戈,剩下的人也战战兢兢,几乎要软倒在地,我这才慢条斯理拍了拍登记簿。
孙念辞“不错,大家都及时登记啊,逾时不候。”
大势已去,就连方才最嘴硬的那位也连滚带爬地拨开人群,在册子上按下了手印。
骚乱结束,我让展云带着侍卫将粮食分发出去,赶往粮仓清点余粮。
奉渊及时赶回帮忙,我们将物资进行了统计,结果还是不乐观。
奉渊“就算那些米商的存粮交上来,也只够勉强维持一周。”
侍卫:“公主,有一米商求见。”
孙念辞“让他进来吧。”
侍卫带了人进来,是刚才骚乱中率先交粮的米商。
米商乙:“公主,家主传信,被雪封堵的商道已经疏通,再过几日就会到灵州。”
奉渊恍然大悟。
奉渊“这人莫非是......”
孙念辞“没错,这是我和千金裘安插在米商中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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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赶到灵州前,千金裘曾用灵犀石联系过我。
千金裘“公主,公主殿下,至亲至爱的公主殿下,至亲至爱风华绝代的公主......”
孙念辞“......我听得到。”
我勒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千金裘站在一片冰雪中,身后一支商队正在缓慢前行。
孙念辞“你这是在?”
千金裘“方才我路遇了一头白熊,它正在拔毛,眼看着就要拔光之时,它对我说了句话。”
孙念辞“说了什么?”
千金裘“它说,好冷啊。”
孙念辞“......我从识字起就听过这个冷笑话了。”
千金裘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靠近屏幕。
千金裘“其实快冷死的人是我,大雪封路,我们商队三日才前行了半里路。”
孙念辞“别演了,我看到你露营的幄帐了,又是暖炉又是胡床又是食盒的,挺滋润啊。”
千金裘“这不是只能风餐露宿了嘛。”
孙念辞“什么生意让你这种天气还在走商路,一定能赚很多吧。”
千金裘“这条商道通了之后,往灵州运物资就近太多了。”
孙念辞“如果是你,一定会把这件事当做惊喜送给我,怎么会提前就告诉我?”
千金裘“其实我今日听到了一些风声,关于灵州商会的,灵州的那些米商好像不是很太平啊。”
孙念辞“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借着鼠疫发一笔横财。”
千金裘“公主跟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孙念辞“我之前就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非常时期,物资短缺定会引起物价疯涨,亘古不变的道理。”
千金裘骄矜地理了理披在身上的大氅,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千金裘“我的人回报,灵州米商死寂敛物涨价,要是他们真这么做了,灵州百姓可就吃不上米了。”
千金裘“......不,可能已经吃不上了。”
孙念辞“我记得千家的米店在灵州也有不少市场,你坐得住?”
千金裘“就算不是鼠疫,这种企图破坏市场平衡的人呢,我也是见一个灭一个。”
我看着他,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待我说给他听,千金裘惊喜地挑眉——
千金裘“公主真是......聪明伶俐聪慧绝伦百龙之智心怀天下!”
......真应该请他去给拓跋煜当成语老师。
孙念辞“不必奉承,只要握在,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千金裘“不愧是公主,我很期待看一场好戏。”
千金裘抛起手中金币,朝我扬起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