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从傅闲那里回来的次日,就依依不舍地要同我告别。
孙念辞“怎么突然要走了?”
之前我们说好的,如果他从傅闲那里打听到一些定风波的消息,我便帮他说服他的父母,让他多留几日。
孩子:“嗯......嗯......我想看弟弟了......”
孩子眨着眼,拖长了语调,将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拽来拽去。
孙念辞“你不是——嗯?这是什么?”
孩子见我看向他手里,便将那小碗也让献宝似的举了起来,语气一瞬欢天喜地。
孩子:“是小马!”
那是一只用草编的小马,栩栩如生,憨态可掬。但我记得之前没有看见这个,从傅闲那儿回来后却多了一只小马——
孙念辞“一只小马就把你收买了?”
我俯身戳了戳那只小马,故意摆出不高兴的样子。
孩子:“不是......”
孩子抿了抿唇,往旁挪了两步,不知道从哪儿抱来一个小盒子,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地打开。
孙念辞“......”
看着满满一盒草编的小动物,我直起身,无奈扶额。
孩子连忙放下手里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衣角。
孩子:“公主,公主,您别生气。等我成为傅叔叔这样的人,再来找公主!会很快的!”
他的语气稚嫩,却又透着孩子的郑重。我放下手,好笑地看着他。
孙念辞“傅闲才不会被一盒草收买呢。”
孩子:“但、但他也离家出走了!”
孩子鼓着脸,不服气的回答。
孙念辞“离家出走......”
我知道傅闲自从那场战役之后就消失了,再后来,就是突然出现在灵州。或许这就是孩子口中的‘离家出走’。
孩子:“嗯!离家出走!而且......傅叔叔现在都还没有回家。公主,他是不是忘了回家的路?”
孩童天性里的同理心,让他不自觉地去怜悯一个成年人。
这种长幼颠倒的错位感让我一瞬愣怔,而在定风波之外,我忽然对傅闲这个人鹅有了些好奇。
孙念辞“他记性好,不会忘的。”
孩子:“真的吗?嗯......也是!反正问傅叔叔什么他都知道,好厉害的!那他肯定什么也都记得,公主说的一定没错!”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若有所思。
我去找傅闲的时候,闲云无客。我由着伙计指路来到后院,见到半庭芳菲。而他立于其间,神态懒怠,正在侍弄花草。
孙念辞“傅老板好雅兴。”
傅闲闻声看了过来,对我笑了笑。
傅闲“看公主的样子,是事情办妥了?”
孙念辞“我正是想来谢谢你的。”
傅闲“能帮上公主就好。”
我走过去一些,见他剪下一段枝条,纤长柔软,随后搁在了一旁。
孙念辞“说起来,那孩子都问了你什么?”
我想询问的另有其事,但我自然不可开门见山。
傅闲“很多。天上有多少颗星星,海里的水要多少人才喝得完,为什么四季不能一起出来......”
傅闲“还有......为什么他的父母生的是个弟弟,不是哥哥。”
他一遍行至另一丛花草前,一边将孩子的问题娓娓道来。这些奇怪的问题自他口中说出,让我也有了想问的欲望。
孙念辞“所以为什么是弟弟不是哥哥......这个你是怎么回答的?”
傅闲“我说,‘或许你的弟弟也是这么想的’。”
傅闲“他带着紧张、害怕来到世上,很希望有个哥哥能先帮他看一看这世间。你便选择成为这个勇敢的哥哥。”
我有些意外,也有些动容。孩童的稚气提问被他认真对待,想来其他的问题,他也必然不会敷衍。
我忽然明白了那孩子为什么突然说要看看弟弟,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夸傅闲厉害。
孙念辞“难怪那孩子说你什么都知道。”
傅闲“虚长几岁罢了。”
机会来了。
孙念辞“那‘虚长几岁’的傅老板,怎么还离家出走呢?”
傅闲的手一顿,片刻后抬起剪刀,‘咔嚓’一声将手里的花枝也剪断了一截。
我借着调侃道出此番来意,却得到他如此反应,当下便又朝他走进了几步,继续以玩笑的口吻询问。
孙念辞“为什么傅老板对孩子有问必答,是因为他叫你叔叔吗?”
孙念辞“这样的话......按照年岁,我以可以叫你一声‘叔叔’呢。”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边带着笑意,好似漫不经心。
傅闲“嗯?”
孙念辞“叫了可就是长辈了,身为长辈,是不是也该一视同仁,有问必答?”
我见傅闲没有反驳,正想笑吟吟地做口型但不发出声音,傅闲却忽然抬起手来,将一顶小巧的花环放在我的头上。
孙念辞“这是......”
他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花环的角度,垂下的柔软花瓣碰到我的脸,又被他轻柔拨开。我脸上便留下花瓣和指腹两种触觉。
傅闲“公主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不用唤他一声就能得到花环,却得不到问题的答案,这就是他所谓的‘不一样’?
孙念辞“如果我用这个换一个答案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作势要摘下手环。手指刚碰到枝叶就被他按住,他微微垂着眸,声音低缓带笑。
傅闲“很适合公主,别摘了。”
他看似在说花环,实则是不着痕迹地拒绝,一如之前拒绝提及定风波。
‘离家出走’和定风波息息相关。想要定风波,就要先弄清楚他为何消失,又为何避而不谈。
孙念辞“我一定要知道。”
我拂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摘下花环,递还他手中。
孙念辞“作为合作伙伴,我总要多了解一些才放心。”
微风吹动环上的小花,也撩动了他额前碎发,在他眼中落下阴影。
傅闲“只是合作的话,需要了解这些吗?”
他懒懒垂眸,视线落至我眼中,声音低沉。
傅闲“公主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想了解另一个人?”
他意有所指,我心有所觉,都知道彼此在试探,却俱不肯先做那坦诚之人。
孙念辞“哦?什么情况?”
他与我对视片刻,浮在他眼中的阴影一点点沉下。而后他直起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