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眠（陈齐）

孙念辞“陈……”

我竭力想唤他的名字，喉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然而，就是那破碎的一声，如清明破开迷雾，令他手上的力气一顿。窒息感只存在了刹那，脖颈间的手忽然颤抖着松开了。

孙念辞“咳咳……咳……”

脸侧的床褥被身上之人抓皱，他在努力压制自己嗜血的情绪。

陈齐“对不起……”

啪嗒——温热地液体落在我的脸颊上，濡湿了我的发际，下一刻我被捞入了一个轻柔的怀抱。

陈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对不起……”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双肩松垮，声音里带着不同往日的沙哑，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从方才那股难受中拾回神志，渐渐平复了呼吸。抬起发麻的手，覆在他背上轻抚。

孙念辞“是噩梦吗？”

碰到他后背时，他身体难以察觉地震颤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将额头埋得更深。

陈齐“我梦见周身火焰沸腾，我被困在其中，想寻一个出口。”

陈齐“但是不断有黑影围过来，他们手执兵戈，身上穿的是红袍军的战甲。”

陈齐“我解决了一个，就会有更多人逼上来。”

陈齐“所以我只能……可我不知道那是你……”

陈齐的声音中满是崩溃，在我的轻抚下，他缓缓抬头，看着我的脖子。他抬手，在那附近迟疑了许久，却不敢触碰。

陈齐“这里的痕迹，是因为我。”

我立刻按住方才被掐过的位置，撤远了一些距离。

孙念辞“刚结束一场死战，你还在杀伐的情绪里，没有走出来。”

孙念辞“别担心，我会陪着你。”

我扶上他的肩膀，想安慰他。可他听到这句话，陈齐却像是忽然惊醒，不情愿地推开了我。

陈齐“姐姐还是回去吧。”

陈齐“如果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我恐怕真的会疯掉。”

孙念辞“可现在我也不能留你一个人独自面对。”

陈齐“……”

夜晚的北风把窗户吹开了一道缝隙，徘徊着拂动床帐的幔纱。这突如其来的凛冽，也让陈齐冷静了些。

他点了点头，瞥见床榻上一片狼藉的状况，又抬头看了看我，连躺回被子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我起身，去拾方才被打落在地上的药瓶，药材珍贵，所幸没有摔碎。

我将药瓶放在床头时，陈齐忽然开口。

陈齐“今夜，你会一直都在吗？”

孙念辞“会的。我会陪着你。”

我看了眼床榻，又看了看陈齐。

孙念辞“……我到案几边去睡。”

我转身要往另一边走，陈齐忽然揽住了我的腰。我重心不稳，被他带着倒向床榻。

孙念辞“陈齐？”

我背对着他，因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头脑空白，直愣愣地看着床帐。

孙念辞“两个人睡一张床……会不会太挤了……”

陈齐没有回应我，可因为后颈处异样的感觉，我知道他的视线始终在我身上。

屋内陷入了漫长的沉寂，火烛跃动，发出噼啪的响声，煎熬地敲击着我的耳膜。

少顷，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孙念辞“怎么不睡？”

陈齐“……”

陈齐“我能不能……”

他声音低哑，情绪中涌动着暗潮，似是渴望，又似是不舍，几乎要冲破提防，令我心中一震。

我的余光瞥见陈齐伸出的手在我身侧上方停留了片刻，随机又握紧。

我没有回头看他，却因他加快的呼吸，攥紧了身下的床褥，紧接着闭上了眼睛。

风声、烛火声、心跳声……黑暗中，连最轻微的声音都被放大。

悬停在身侧的手没有落下。突然间，被笼罩的感觉消失了。

陈齐“……快睡吧。”

他将被子盖在我身上，便躺了回去。

我猛然睁眼。

陈齐的呼吸平稳，一下一下扫着我后颈的皮肤，我的心跳声却止不住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孙念辞“……”

外面冬风时而吹得雪枝簌簌，屏风之后的火烛燃烧得比平时慢了许多。此时方才二更。

灵州冬季的夜晚，未免长得过分了。

奇袭得胜后，我心中久悬的石头终于落下，可短暂的松缓却放大了迄今为止的焦虑和紧绷。

我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笼住，渐渐沉入黑暗中。但或许是因为身旁多了一个人，我又很难沉睡。

迷梦之中，我感到一个熟悉的气息正徐缓地靠近，直到与我交缠在一起。

孙念辞“他要做什么？”

我以为他会更近一步，可那气息停在了离我嘴唇一指的地方，没有再靠近一分。

目光如被火燎烧的羽毛，落在我的眉心，又眷眷地游移至眼睫、鼻梁、唇际，最后长久地停留在我颈部的痕迹上。

孙念辞“……”

我因这无形的目光感到难耐，在睡梦中挣动了一下。

？？？“！”

那人的呼吸忽然变得慌乱，随即消散在了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昏沉中缓缓睁开眼睛。但只迷糊了片刻，眼前的一切就使我蓦然清醒了——

呼吸交汇在了一处，陈齐的睡容近在咫尺。他睡得很沉，宛如月色下躺落窗沿的雪。烛火驱散的噩梦，陪伴也许真的有效。

至于先前在朦胧中靠近的气息……

孙念辞“那应该只是个梦吧。”

我静静地瞧着眼前的人，鼻梁英挺，眉眼清朗，嘴唇也恢复了往日的血色。

我只觉得现在的他和过去一样明媚，却又与记忆里的样子有些不同。

过去陈齐喜欢笑，如今也是一样，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份沉稳，和一些我不知晓的、更加深重的情绪。

上次晟宁一别，不知他在南沧经历过什么。虽然并未过去太久，我却像是错过了许多有关他的事。

轻阖的眼睫如蝶翼，令人想起他醒时那双眼眸里有如星子般的神采。

我抬身挡住了月色和烛光，不禁缓缓靠近，抬手欲轻描他眼尾的弧度。谁知他的呼吸忽然变快，睫毛跟着颤动了一下。

孙念辞“这是……在装睡？”

我狐疑地停下，目光移至他起伏的胸前，稍加思索便改了主意，指腹蹭蹭他的嘴唇。随即炙热的呼吸急促的打落在我指尖。

确信了他醒着，我凑的更近，指尖描摹过他的下颌，又继续向下，轻抚喉结时，他身体忽然绷紧，睫毛也抖的更厉害了。

陈齐“……”

孙念辞“还不醒？”

我的手索性滑至他的领口。

孙念辞“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见他没有反应，我迟疑了一下，正要去解他的衣领，倏然之间，手腕被紧紧握住。

陈齐“还要继续吗？”

阴影之下，陈齐喘息着看向我，神色里满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