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辞“好了吗?”
屏风深处氤氲而出的水汽令整个房间都浸润了几分湿热。
陈齐“很快就好。”
我立在屏风外,看着内侧的人影——陈齐正垂首在伤口处缠绕着绷带。他嘴上简单地回应着,动作看上去却显得不知所措。
最后像是经历过一场鏖战,他长长地呼了口气。
陈齐“白纱不够用了,多余的放在案几上了,姐姐,可以递给我吗?”
我取了一卷白纱,转身绕进屏风。
陈齐抬头看我,放下高举良久的手臂,冲我尴尬地一笑。
他的腰腹间,几处纱布凌乱的纠缠在了一起,让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陈齐“抱歉,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孙念辞“我来帮你换吧。”
像是被这句话唤起了什么回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不自觉向后倒退了两步。我无奈地叹气。
孙念辞“你有在好好养伤,所以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陈齐犹豫了片刻,讲手中纱布的一段交予我。
中衣被半退,他双手向后撑在浴桶边缘,默然看着我抽解着交缠在一起的白纱,露出其下将将愈合的伤口。
陈齐“会不会很难解开,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嘶……”
他的身体猛地紧绷了一下,不禁向后瑟缩,我立刻收住了手中的动作。
孙念辞“疼吗?”
他先是下意识点头,回过神后弥补似的摇了摇头,最后却又缓缓点头。
孙念辞“……”
我放松了手里的白纱,不至于让他的伤口太过受力,抬头时,我们四目相接。
陈齐“无妨,我能忍住。”
孙念辞“不必忍着。如果你觉得疼,就告诉我,我会轻一些。”
这几日陈齐一直按嘱休养,伤势向好,大部分创口已经缓慢结痂。我将白纱重新折叠,轻轻按在他腰腹的伤处,向上缠绕。
花瓣和草药荡漾在水面的倒影上,向四周葳蕤地舒展,又被白纱一寸一寸遮去了得以依存的挺拔枝干。
咫尺距离下,我察觉到陈齐的视线长久地落在我身上,不由放缓了手中的动作。给绷带打结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孙念辞“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陈齐“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被遗漏的事情……原来公主姐姐也会畸重畸轻。”
孙念辞“慢着。这句话我可不认,灵州的治理可是向来都是赏罚分明。”
陈齐“那为什么轮到我就变了?”
他的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我剪断了多余的白纱,从他身后收手,正要抬身时,突然被他扶住了肩侧。
陈齐“我之前已经受过惩戒了,应该足以补过了……”
陈齐“但我毕竟打了胜仗,得胜而归的人,也想要些奖励。”
他拦上我的腰,略微强势的施力,逼我靠近他。
陈齐“不行吗?”
眼睫被蒸腾起的水汽打湿而低垂着,陈齐整个人俨然受了伤的犬狼。我回想起他负伤回来时的模样,便有些心软了。
孙念辞“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攥紧了手中仅有的东西。那原是干瘪的白纱,空气中的湿意混进交织的缝隙,不知何时被我揉得失去了本貌。
——我忽然不确定,自己究竟能给他什么。
陈齐“只要是你给的,都好。”
他松开了我,向两侧摊开手臂——那通常是相恋之人拥抱前的姿势,以期接纳对方能给予的所有可能。
我深深的望向他。那绷带所覆之下是伤口,也是血液汇聚之处,是所有关于他的、被放大数倍的情愫,并不热烈,却足够认真。
我回应了他,用手臂环住了他。我虽不知道这样是否是他想要的东西,但这样的拥抱,是我此刻能全然给予的东西。
孙念辞“那支箭,只差一点就要穿透胸骨了……你的伤免不了要留疤。”
陈齐“一旦踏上战场,这些搜不可避免……但我以后会尽力不让自己受伤,每一次都完好地回来见你。”
陈齐“我会……用这里保证。”
他的手覆住我的后背,让我不留一丝空隙地贴在他的心脏处。
我避开伤口,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身前去听那里的声音。直到血涌动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地与我的融汇成一体。
然后我微微抬首,在他胸口的绷带上烙烫下一个吻。
陈齐“!”
惊异闪烁过他的瞳孔。
孙念辞“这个,是要你永远记住今日你说过的话。”
孙念辞“这个……是奖励……”
第二枚吻,落在了他的伤口处。
浴桶的边缘被紧紧扳住,他的指节发白。刹那间如骤雨狂风,连呼吸都被打散,变得凌乱起来。
木片棱角处划伤了他掌心的皮肤,我急欲掰开他的手去看,手腕却被他握住。
随着一阵连贯的闷响,浴桶滚出一段距离。水泼洒了一地,从屏风下的缝隙漫延至看不见的地方,亦濡湿了地上的我们。

嘴唇翕动,言语被风雨摇散、被冲淡,又被对方压近的深眸稳稳地承接住,以另外的形式流淌的更为长远和刻骨。
孙念辞“陈齐……”
焦灼汹涌的煮沸了屏风内的空气,包裹住两个人。他用吻将我禁锢在逼仄之处,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沉闷急促,于齿间震耳欲聋。
陈齐“孙念辞,我能不能……”
眼前乍明、乍暗,仿佛回到了那晚,我缓缓抬头触摸到与肩侧上悬停,却始终未落下的情愫。
陈齐“我能不能这样抱着你?”
这一次我,没有在背过身去,我被他搂入怀中,而后他用手轻轻扶住我的脑后,微凉的唇再次贴上。
肆虐被草药味一寸一寸抚平,吻转而变得绵长。可身前的胸膛仍频繁地起伏着,同他的呼吸一样,他的身体也在战栗。
渐渐地,我们似乎忘记了呼吸。
陈齐“唔……”
掺着疼痛的气息传入耳廓,我不经意瞥见他的绷带下渗出了几缕殷红。
已经愈合的伤口因用力再次崩裂,压抑的呼吸与柔软的湿发一起拂过我的脸颊。
我急欲扶住他的肩,却又被他吻着,抓住手牢牢扣在地板上。
孙念辞“你的伤又……!”
我下意识挣动,膝盖不小心蹭到他腰腹间的伤口。他摁住了我的腿侧,虽没有施力,却足以令我无法动弹。
陈齐“别动。”
孙念辞“伤口好不容易才愈合……不处理的话,会……”
陈齐“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指缝间的手指用力收紧。
身下的水已经冷却到冰凉,可掌心与紧贴的皮肤却炽热得足以让我融化,与流入屋内的潮湿月光汇成一处。
他将头深埋进我的颈窝,呼吸与屋里缭绕的水汽不分彼此,扫落在我身前。
陈齐“……不用管它。疼痛能让我清醒一点。”
灯烛的暖光被打碎在水面上摇晃,也敲开了不皦不昧的躯壳,露出涌动的底色。
及至每一声被他什袭珍藏……
幔帐散落垂下,我被圈在小臂里小憩。我们都换了干燥的衣服,却仍然觊觎来自对方的一点温存。
陈齐将我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着,在我提起南沧的时候,动作顿了良久。
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孙念辞“南沧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陈齐“其实,几年前那场内乱后,南沧元气大伤。直到现在的国君继位,才刚刚有些起色。”
他嘴唇开合,片刻后略微垂眸道。
陈齐“但一直以来世家与皇权相互牵制,虽然长久维持着平稳的表象,暗潮涌动却也从未休止。”
陈齐“只是此次不太一样……很有可能会有战事发生。”
孙念辞“那你……”
陈齐收紧了圈住我的手臂,亲吻了我的额头。
陈齐“你放心。虽然如此,但有我哥和陈家在,其他世家无论如何也要畏惧三分。南沧暂时不会出现动荡。”
陈齐“但灵州的困局迫在眉睫,在南沧看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我做不到。我必须要来帮你。”
陈齐“不过,待灵州之困解决之后,我就要立刻赶回南沧……要离开你一阵子了。”
孙念辞“我只要你平安。”
陈齐“我答应你。”
他将指间的碎发别至我耳后,在我的唇上落下深重的一吻。
陈齐“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孙念辞……”
陈齐“我想带你回南沧……想带你看看我长的地方,也想……带你见见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