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无险地进入白玉京后,我才知道陈齐这锣鼓喧天的用意。
白玉京局势紧张,风声鹤唳。城门守卫也如临大敌,一只蚊子都不放进来。
大家都知道陈家来了个远房亲戚,又可能是陈家兄弟早已定好的亲事。八卦满城,我和王珏的身份反倒不容易怀疑了 。
转过游廊,我与王珏不约而同地驻步。
王珏“姑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远远的院墙外,确有哭闹喧嚣之声。
陈府管家:“唉......府上是由陈家几支嗣息的宅邸打通路墙,连在一起的。前几日,二爷府上的三公子被指贪污纳贿,二爷多处托人求情都无用啊。刚才衙门来拿人,这是三公子的妻女在哭呢......”
孙念辞“这么巧的事,我都能碰到。”
陈府管家:“不算巧。这一两个月见,下狱的官爵子弟不知多少。我都快习惯了......可定潮台一案,还是迟迟没有定论呐。”
孙念辞“定潮台?”
说话间,管家已带我们走到了一间雅致的屋宅外。清新僻幽,非常安静。
陈府管家:“大公子今日也回来了,大小姐先安顿下来,老奴还得替他处理些琐事。”
孙念辞“好,请管家代为转达,他有空时我去找他。”
陈府管家:“是!”
管家走后,院墙外的哭声似乎还在我们耳边。
王珏放下行囊,苦笑了一下。
王珏“多亏了宁上卿,这几年笼络了些看世家们不顺眼的势力。不然,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孙念辞“管家说的定潮台是?”
王珏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似有不忍。
王珏“数月之前,南沧下了一场连绵不断的大雨。”
王珏“雨势太大,十几日都不终绝,淹死了许多庄稼牲畜,最后连商贸之路也不通......百姓们很渴望停雨。”
王珏“恰好,南沧历来水患难治,我们在岸边潮浪最盛处修建了定潮台,以祈风调雨顺,作镇水之用。”
王珏“定潮台落成那日,许多百姓冒雨前往祈福......”
王珏说到这里,咬了咬下唇,不再做声。
孙念辞“......然后呢?”
王珏“所费不赀,雕金琢玉的定潮台,如今是什么样子。我带姑姑......亲自去看看吧。”
不知为何,王珏带我走到定潮台边时,天边已是阴霾遍布,风雨如晦。
在王珏的描述中,玉宇琼楼般伫立在浪潮边的高台,寄托了百姓没好远景的华贵楼阁,此时只剩下满目苍凉。
断壁残垣,疮痍满目。破碎的金石,断裂的玉柱,全部与潮湿灰败的泥水混为一体。
孙念辞“为何就这样将废墟留着,也不清理?”
王珏“定潮台的监造是高氏党羽,在他的授意下,建筑所用的木、石、沙土料等都换成了次品。”
王珏“多余的度支,便会收进高党自己的口袋里。”
王珏“可偏偏采买司的司丞是宁上卿的门生,他确实也在采买单上用了印。”
王珏“再后来,两党为此事互相攻讦,事态扩大,牵连愈广。这里就成了烫手山芋,再碰不得了。”
远远望去,废墟外的确有士兵在巡逻,闲杂人等进不去。
两派斗法,可真正失去了至交亲朋的人们,却只能看着这堆废墟,感受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什么滋味。真是讽刺。
我抽了抽嘴角,王珏关切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王珏“姑姑怎么了?”
孙念辞“没事,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过我很好奇,你如何看到这个案子?”
王珏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打量我的神情。
王珏“高台坍塌,死伤数百。可却无人关心那些死人,而是一次为由,互相斗争。”
王珏“姑姑,你说......做国君也好,皇帝也罢,臣子们斗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义?”
孙念辞“定潮台坍塌,确实与你们无关?”
王珏当即摇头,立刻否认。
孙念辞“与你那位夫子——宁上卿也无关?”
王珏“上卿为人公正稳重,绝对可信。只不过他有些恐惧与人交往......若非必要场合很少露面。”
我沉吟片刻。王珏等了一会儿,开始好奇地在我身边像小蝴蝶一样转来转去。
王珏“姑姑,你可有什么好主意了吗?”
孙念辞“查清此案的始作俑者就是高党,到时民怨沸腾,高党必然倒台。”
孙念辞“若能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扳倒他们,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你的王位保住了,也不用折损任何兵力。”
王珏“难怪姑姑提议我们偷偷潜入城,现在看来,方便了不少。”
王珏“不过,此案过去了好几个月,人证物证都没有,怎么查都是一桩疑案呀......”
孙念辞“要我说,世界上就没有断不清的疑案,有的只是不敢追寻真相的人。”
我随口说了一句,拾起脚边一块坍塌后溅出来的碎玉,转身就走。可是身后的王珏,却突然陷入了沉静。
回头一看,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孙念辞“怎么了?”
王珏“没什么。只是觉得......公主说得很对。”
这是王珏第一次没有叫我‘姑姑’。
我与王珏回到陈宅,差点以为走错了路。原本清静的宅前,竟敲锣打鼓,人山人海。
巨大的红绸绑在人们的胸前、数之不清的木箱上,人和箱子一起东倒西歪,全都挤在门口。
孙念辞“借过借过——”
我拉着王珏左穿右插,终于耗时半炷香,艰难地找到了人群中的管家。
陈府管家:“都说了不收,拿走拿走!”
女人:“你真好笑!你一个管家,凭什么管府上公子小姐的婚假之事啊?”
女人手持红帖,身着红衣,十分喜庆。像是个媒婆。
她硬将手中的红帖塞给管家,管家毫不客气地又给推出来。
二人你推我拉,势均力敌,好像过年时要塞红包给孩子的一对亲戚。
陈府管家:“你听没听说过啊,这位小姐不跟外人结亲!这媒帖要是收了,我得被我们家二公子做成靶子挂在门口射箭玩!拿走拿走!”
媒婆:“可是你看看这上千人的聘礼队伍,这富可敌国的聘礼,你怎么好意思挡了这么好的姻缘?你哦,小心单身一辈子!”
陈府管家:“我!我一双儿女都在议亲了!你少胡说八道,来人,赶走!”
媒婆:“不走,不能走啊!我这下聘之人条件可不比你们家两个公子差......”
我恰好带着幕篱,一个闪身,横到二人中间。
孙念辞“不好意思啊,不慎路过,特别好奇。可以看看下聘的人是谁吗?”
媒婆大方地将婚贴塞到我手上,贴心地指了指下聘之人的名字所在。
烫金的红纸上,聘书签了三个潇洒的大字:
——千、金、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