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婚贴收下,管家面露惊恐。
陈府管家:“小姐,难道你真想嫁给这土大款?他又不能百步穿杨,又不能在敌军阵中七进七出的......”
孙念辞“......嗯,先把礼收下,反悔了再退嘛。不过这送来的婢女小厮,府中似乎住不下?”
管家长叹,认命地掏出一把钥匙。
陈府管家:“可以去南城的庄子。那里荒废多年,占地数亩,安置这些人正好。”
回到房间,我方才拆开那张大红洒金的合婚贴,里面果然掉出一封密函。
千金裘“公主亲启,‘朱明’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白玉京的玉砚楼。”
千金裘“悉知公主已经抵达南沧,不妨前往一探,或许可以找到其他线索。千金裘随时待命。”
密函底部,千金裘画了一道符号,并写了一行小字——‘请公主翻页’。
我依意翻过,背面也是千金裘洒脱飘逸的字迹。
千金裘“情报是真,求婚更是真。我对公主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当上门驸马,完全没有问题。”
千金裘“公主考虑一下我吧!求求了!”
孙念辞“......”
我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燃起火折子,看着那封慕寒费火舌舔舐干净,只余一缕青烟。
王珏“姑姑!姑姑!”
少年急促的呼喊声传入耳中,一打开房门,王珏如乳燕投林般蹿进屋内。
他直奔婚贴,警惕地、翻来覆去地研究,怎么都不愿还给我。
孙念辞“看出什么来了?”
王珏闷闷不乐地放下婚贴,走到我身边,牵住我的袖子。
王珏“看出来了——如果我不拦着,姑姑就真的要跟外面的野男人结婚了!”
孙念辞“嗯,还好你拦住了。要不我连野生侄子都敢认,区区野男人也是照单全收......”
王珏“这可不能混为一谈啊!我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千金裘肯定是坏人中的坏人,绝不是良配!”
王珏言之凿凿,雄赳赳气昂昂,宛如一只好斗的小狗。
孙念辞“可是千金裘不错啊,长得帅又粘人,还那么有钱......”
王珏“姑姑你、你完全被金钱迷惑了双眼!也许真正的良配,在我们南沧呢?”
孙念辞“嗯,南沧确实有很多我认识的男人......小神医、陈齐、陈修,还有方平、周棠、师无弦......”
我挨个数过去,再一抬头,就见王珏脸色发黑,想被霜打了的茄子。
孙念辞“你怎么了?”
王珏“没什么,就是在姑姑这里确诊了不是男人。”
王珏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我终于不忍继续,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孙念辞“逗你玩的。不过我真有件事要问你。”
孙念辞“......你知道玉砚楼吗?”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斗拱飞甍交相掩映。
玉砚楼中丝竹声阵阵,文人雅客们成群作伴,作诗行酒,投壶六博......一派醉生梦死之景。
孙念辞“二人对弈,当中挂一道竹帘是什么意思?”
小二:“竹帘后的那位,是咱们玉砚楼的楼主。身份神秘,不便露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出竹帘,执子落定。一瞥局势,便知是手妙着。
孙念辞“楼主很擅长下棋?”
小二:“那是自然,楼主虽然文采武略样样精通,但最擅长的还是棋艺!先前留下的梅花局啊,至今无人能解......”
小二仍旧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可我已经无暇再分辨话中的意味。
一道模糊的影子掠过心头,不是忘却,而是只要清晰一分就会痛苦一分。
不要再想了。我这样告诫自己。
四下询问了一圈,似乎没有肖似‘朱明’特征之人。
高台上舞乐暂歇,只有几个打扮朴素的士人,正在为一事争得面红耳赤。
士子甲:“林家将那几头野猪放养在郊外,是为了闲时游猎所用,那是林家财产。农户未经允许,猎杀他人私产,按律当处五年劳役。眼下之判两年,已是林家通情达理,怎么还敢喊冤?”
士子乙:“若不是那几头野猪常去耕地里毁田、伤人,农户多与林家交涉无果,也不会忍无可忍出此下策!”
士子甲:“今日杀了士族豢养的野猪,明日救赎奴仆,后日岂不是要造反?事关门庭威严,倘若不加以严惩,日后如何服众!”
士子乙:“是野猪践踏致使农户的土地绝收,可林家佃户的税收却分文不减......这是要断了农户们的生路吗?”
士子甲:“哼,南沧律令如此,农户知法犯法,合该罪加一等!”
士子乙:“律令也是人定的,法理之外,尚有人情!”
士子甲:“律令是世族定的!”
孙念辞“不知公子如此气愤,可是与林家有亲?怎么林家没给你买个官做做?”
话音掷地有声,数道探究的视线如箭雨一般纷至沓来。王珏半抱住我,试图将我往人群里拖上一拖。
王珏“姑姑你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孙念辞“倚财仗势,纵容牲畜毁坏良田,不光拒不赔偿,还反咬苦主一口。”
孙念辞“知道的是郡望世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土匪恶霸下山作乱。畜生不懂法理,你们也不懂吗?”
士人一时怔住,没有回嘴。反而是不远处的雅室内,忽而传来一阵低笑。
???“姑娘所言有些道理,可惜......讲错了地方。”
说罢,那扇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端方疏朗,恍如风中青竹。

???“南沧现有的律法,最初的确是由众多世家裁定。”
孙念辞“那么这套旧律,已经不再实用。”
来人以扇掩面,声音清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律令法度自然也要因地制宜。”
???“凡事,存在便是合理。在下认为旧律最适合南沧。若想求变,恐生祸患。”
孙念辞“既然存在即合理,上古先祖的茹毛饮血之举,为何不曾见今人效法?事事一味崇古,不思进取,何来发展?”
孙念辞“公子知道因地制宜,难道就不知因时而异么?”
???“姑娘......这是在与我抬杠么?”
孙念辞“分明是公子辩无可辩。”
我们针锋相对,我仍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他的论调虽古板,声线却微微上扬。似乎并不恼怒,反倒......有轻快喜悦之感。
不及我细想,一种芒刺在背的寒意如谈惊醒了我。
原本如常的人群中,突然多了几个脚步轻盈,正在四处穿梭的人。
在找人?第一时间,我只能猜想——难道是王珏不在宫中的事已经败露?我一把抓住王珏。
孙念辞“快低头,跟我走。”
哒、哒、哒......稳定,坚实。这是习武之人的脚步。
那声音愈发近了。可我和王珏却已入穷巷,无处藏身。狭小的角落中,我们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猛力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有只温热的手掌沿着我的皮肤,就势力=绽开了我紧攥的右手。
???“哎呦,姑娘!你们姑侄二人,今日恐有血光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