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了一夜的路,到灵州城前天才微亮。
天空飘着雨丝,城门口看守森严,并无通行之人,我赶到城门口,看到奉渊拿了件斗篷,正等在那里。
奉渊“公主!”
我跳下马,奉渊将斗篷披到我的肩上,又赶紧递给我一碗汤药。
百姓甲:“千金裘在灵州的私宅着火了!”
百姓乙:“什么?”
百姓甲:“就在昨晚,火烧了一夜,我今早去看了,整座宅邸都黑黢黢的。”
百姓乙:“唉,真可怕......当年千家那场大火,和今日氏同个日子吧。”
马车在街市上疾走,内饰木料手感丝滑,皆用金玉镶边,玛瑙点缀,奢华至极。
我无暇顾及这些夸张又考究的装饰,不下十次撩起帘子。
百姓丙:“听说尸体都找不到!”
百姓丁:“千金裘还这么年轻,谁继承家产?”
马车的速度减缓,停在了一处酒楼前。
车夫:“公主,到了。”
车还没停稳,我便掀开了门帘,跨步跳下车。
孙念辞“千金裘呢?”
家丁:“公主这边请。”
站在酒楼门口的小厮身着黑袍,布料上的玉藻暗纹精致,只有千金裘的家丁才有这等待遇。
我抬头看向这栋金碧辉煌的酒楼,这家酒楼正是千金裘不久前新建的。
我一路跟着家丁匆匆行走,家丁在一处雅间前停下,我先他一步,一把推开门,看到坐在最上位的人。
千金裘只穿着一件单衣,织金绫罗大氅随意披在肩上,脸颊的煤灰并没有让他看起来落魄,他坐得悠然自得,矜贵的气派不减。
千金裘“鑫鑫,我们终于等到贵客了。”
千金裘用手指逗着手背上的小鸟,琥珀色的双眸看向了我。
席间还落座着几位大成富商,皆盛装出席。珍馐美馔堆满了桌面,堪比一品宴席,然而大家都没动筷子。
孙念辞“千大富最近可好?我还以为我们这桩生意没开始就要卒了。”
我淡淡回了一句,在千金裘对面的座位坐下,虽说是对面,我们却隔了好几丈远。
千金裘“千大富?”
听到我这个称呼,千金裘脸上完好的笑容有了些许破碎。
孙念辞“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千金裘“那自然hi带来了。”
他招招手,一群家丁从雅间屏风后出现,扛出了几只烧成炭黑色的巨大箱子。
千金裘“别的东西我都没管,只带了这些出来。”
千金裘挥了下手。
千金裘“打开吧。”
家丁们麻溜地将那些箱子撬开,夺目的黄金瀑布似的从箱子里涌出,惹得富商们一阵钦羡。
千金裘“我想从公主这里买货是诚心的,这些算是我的诚意。”
孙念辞“是不是少了点?”
我只瞥了那些黄金一眼,端起茶盏故作深沉地喝了口茶。
众富商:“这......”
席间的富商们面面相觑。
孙念辞“我之前说了,原材料涨价,我的成本也涨了,这点黄金付定金都不够。”
千金裘“好说,那就公主来定价,要多少我付多少。”
千金裘对我举杯示意,坐在他另一旁的富商却哆嗦着掏出一张帕子,擦拭额头的冷汗。
千金裘“大家等下都跟单吧,来,现在先喝酒吃菜!”
席间一片寂静,没人动筷子。
千金裘“怎么了?是我点的菜不合大家口味?”
富商甲:“没没没,我就是在想,若是您执意要这批货,这我们可跟不起这单啊。”
富商乙:“本来能从你手里分一杯羹,我已经很知足了,要是再加价,我是真的承受不起。”
富商丙:“我......突然想起家里晾的衣服还没收,先告退了。”
富商们找着各种借口,又恭维了一番,纷纷从雅间里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偌大的厅里就只剩下我跟千金裘两人。
千金裘“这天也没下雨啊。”
千金裘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绷紧的面庞很快开始松动,我率先笑出声,千金裘也跟着笑了起来。
孙念辞“千大富在商场上的朋友们可都太精了,我的商品便宜卖的时候,他们从不给别人留一点机会,现在一涨价,溜得比谁都快。”
千金裘“别这么叫我了,把我叫老了十岁。”
孙念辞“毕竟我们在外人面前,只是关系不太好的友商。”
千金裘“既然是友商......”
千金裘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的位置坐下,我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气,似沉香似龙涎,带着点辛辣,让人上瘾。
千金裘“既然是友商,公主就别只顾着谈生意了,关心一下我的惨状吧。”
他俯下身,扬起脸凑近我,用手指搭了搭自己脸上的煤灰。
轮廓分明的脸庞笑容明朗,留下的烧伤痕迹却触目惊心。
千金裘“昨晚起火的时候,我遗书都想好了。”
千金裘用手指捋着停在自己手背上的鸟。
千金裘“所有的家产都留给鑫鑫,保它一生荣华富贵。”
孙念辞“行了,你死不了。”
我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地掖掉那块灰,底下的匍匐完好无损,细腻莹润,哪有什么烧伤的痕迹。
孙念辞“这就是你说的惨状?”
千金裘“商战嘛,这次我已经很惨了。”
孙念辞“又是你的竞争对手干的?”
千金裘“真实的商战就是这样,今日绑个架,明日放个火,活命全靠财气。”
孙念辞“难道不是运气吗?”
千金裘“有财的人一般都好运。”
鑫鑫‘啾’了一声,抖了抖蓬松的羽毛,表示认同。
我一时竟无力反驳。
孙念辞“......所以呢,放火的人抓到了吗?”
千金裘“没有,我派人在查。”
孙念辞“需不需要我找人帮你?”
千金裘“不讹我一笔就帮忙,这不像公主向来对我的那样。”
孙念辞“先别高兴得这么早,我帮你是为了我的生意能快点进展。”
千金裘“公主明知道生意的事肯定要耽搁了。”
千金裘夸张地长叹一口气,稍稍撤远了距离。
千金裘“现在我身在异乡无处可去,回去晟宁太远,客栈又住不惯。公主若是能收留我,让我舒心了,生意的事自然就进展了。”
孙念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灵州有多少私宅,你要想有去处,把整个灵州都买下来,岂不是更舒心?”
千金裘“我的私宅哪有公主府上安全,我们好不容易从地下迷宫逃出来,公主不会想看到我命丧灵州吧。”
孙念辞“行。”
我爽快地答应了他,站起身,千金裘的视线追随着我,也扬高了。
孙念辞“生意的事我不急,你就在我府上好好休息一阵子,等我的货物再涨点价,我们再交易。”
千金裘“公主......”
孙念辞“怎么了?”
千金裘“公主答应这桩事,是因为好意?还是因为我是百晓阁的人?”
直率的提问没有给我留任何退路,千金裘用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望着我。
孙念辞“我......等下还有些事要忙,既然你的车夫知道我府上在哪,你等下直接过去就行。”
我回避了他的提问,朝着雅间门口走去。
千金裘“鑫鑫,我们不用露宿街头了。”
千金裘略带快愉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距离上次分别已过了半个秋季,我质问千金裘百晓阁之事后,闭口不谈此事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
雅间外的家丁合上了门,将我们黏连的视线隔绝。
上次分别,他也是这样目送着我离开,那不是想吞噬我的眼神,我没有办法忽视他眼里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