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灵痴）

晨钟悠悠地撞响一百零八次，深山梵刹之间唯能听见飞鸟掠翅声还有绵延不断的朝钟回声。

我与灵痴并立于廊下望着斜出云端的朝阳，云层被朝霞晕成赤金，仿若火凤拂过天际的尾翼。

孙念辞“元正大师让你为凤凰舍身，但具体该怎么做呢？”

我再一次向令发问，他仍望着朝阳，眸中的那抹赤色似与霞光溶成一处。

灵痴“凤凰泪既然寄在我体内，只需我烈火中坐化以身。”

灵痴“届时凤泪被舍利子包裹，又浴火重显本形，凤凰只需要吸收凤泪灵气，即能恢复真身。”

灵痴说着极为流畅而坦然，像是在描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而他的描述，只令我觉得触目惊心。

孙念辞“实在是太残忍了......”

灵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与公主皆是如此。”

见我摇头，灵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灵痴“公主不是一直在阻止我舍身救凤，何故今日突然问起其中关窍？”

孙念辞“如我说仅仅是好奇，你会相信吗？”

灵痴“公主既说了，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他淡然开口，一如既往真挚的模样反而让我有了些愧疚。

孙念辞“......许多佛经典藏都有记载，公的圆满的高僧本就能禅定坐化，圆寂成佛。”

孙念辞“就连元正大师亦是如此。”

灵痴“公主话中有话，倒不似以往坦率。”

我抚了抚仍在袖间安睡的蒂蒂，并不讶于灵痴看破我的弦外之音。

孙念辞“若你当真如同元正大师所说，是能拯救凤凰的‘命定之人’，那么就算不借助火的力量自然也能达成。”

孙念辞“想来阻止你也没什么用，那我想同你打个赌。”

灵痴“蒲博赌物，犯吉罗，公主还是莫要沾染。”

我心中微微叹气，换了一个灵痴能够接受的说法。

孙念辞“是我口误。我是想跟你做一个约定。”

孙念辞“既然你执着要‘舍身’，那我想亲眼见证，为你添上这把火。”

我认真地看向灵痴，他亦探寻着我的想法。

灵痴“公主是凤凰的饲主，由公主来见证自是最得当的。”

灵痴“只不过，公主所说的约定......”

孙念辞“我想与你约定的便是此事。”

孙念辞“如果你真的能放下人世所有‘羁绊’入定，那我便成全你。”

孙念辞“可若你做不到，那你便从此放弃舍身，如何？”

灵痴“公主是想考验我对舍身一事的决心么？”

孙念辞“......算是吧。”

闻言，灵痴终微微点头，朝霞似将他的素衣也染上了艳色。

孙念辞“那这项约定算是生效了。”

灵痴“好。”

孙念辞“只是我还有个条件——”

孙念辞“我会与你一起打坐，不管你坚持多久，我都会陪在你身旁。”

灵痴“不可！”

如我所料，在我提出附加条件后，灵痴断然拒绝。我笑了笑，继续早已想好的说辞。

孙念辞“我从小生活在尼姑庵，也勉强能算是有佛缘之人。”

孙念辞“如果能与鼎鼎有名的持镜禅师一同打坐，说不定我也能借此机会多参悟机缘一二。”

孙念辞“若当真如此，或许我心中种种困惑也能得以解答，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善缘吗？”

灵痴“但外面天寒地冻，公主的身体刚痊愈不久......”

孙念辞“若能有此善缘，就如此又何妨呢？”

灵痴无奈，只能缄默不言，我知道他这便是妥协了。

我又捞出了蒂蒂捧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戳了戳它柔软的小肚皮。

孙念辞“还有你不要总是喊它凤凰，它也有自己的名字。”

孙念辞“叫蒂蒂。”

烟霞散去，天空一片清明，我跟着灵痴走下经楼，一路直奔梵刹后山。

灵痴“这处寺庙背靠坐隐山，坐隐山之瀑飞泻而下成了一片银光池。”

灵痴“这片小池又有竹林包围，极其清静，最是坐化的好去处。”

还未穿过竹林，瀑布宣泄而出之声已传至耳边，也正是紧邻瀑布，竹林之中一片雾霭蒙蒙。

蒂蒂“啾、啾啾啾！”

小凤凰已经完全苏醒偶来，第一次见到的景象让它好奇不已，扇动着翅膀绕着我与灵痴飞来飞去。

孙念辞“想不到这里的后山竟有如此景色。”

才踏入这片竹林，栖息此处的小动物就纷纷探出了头。

鸟雀围着灵痴长鸣，林间小鹿也将灵痴团团围住，亲昵地与他一路同行。

孙念辞“当真是万物有灵。”

灵痴“此处湿滑，公主多加小心。”

听到我的话，他亦不甚在意，只提醒我注意脚下的路。

孙念辞“这样的机缘难能可贵，难道你不想为此驻足吗？”

灵痴“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宿命，又何须我多费心关注。”

孙念辞“那么除了完成你的使命，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愿望？”

灵痴“并无。我因此而生，更因心无杂念、无尘虑，方能为凤泪载体。”

灵痴“若凤泪浑浊，又如何能救得世人。”

孙念辞“.....”

他一如既往那般，如同冬日里的一块冰，无色、无形、亦无挂碍，只等待着春日来临之时消融。

可我只替他觉得遗憾。

遗憾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特不曾目睹，也不记挂于心。

更遗憾他被囿于牢笼般的宿命之间，却不愿逃脱。